皇帝猛地坐直了身子:“是谁?”
庾璟年道:“就是我的好大哥,骠骑将军庾邵宁!”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庾璟年就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几粒工艺略显粗糙的蓝色药囊,若是沈沅钰在此的话,一定能够第一时间认出来,这就是那天她和庾璟年所说的胶囊。
“这是什么东西?”皇帝好奇地问。
庾璟年就把这东西的原理说一遍。“只要将砒-霜放在这里头,吃进肚子里。就会延长发作的时间,因为要先消化掉外头这层膜状的东西。这东西要想害一般人还真不太容易,可是要害废太子这样一个神智不清的人就太容易了。他就算发现了饭食里面混入了这种东西,大概也不会怀疑,他那种样子,别人给他什么,他都会吃下去的。”
皇帝听了颇为震动。“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庾璟年倒也没有瞒着皇帝:“是从天机阁的分舵之中买到的。”
“好好好!为了对付废太子,连天机阁的东西都动用上了,真真是好心机。”
“不,不是为了对付废太子!”庾璟年纠正道:“而是为了对付三哥。废太子一去,若是三哥再跟着倒霉,那么这个太子之位,也就只有……”
皇帝额头上的青筋蹦起老高,“你说这件事是老大做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庾璟年就扯了扯庾彻。
庾彻向前跑了几步,跪下道:“皇祖父,孙儿可以给三叔作证。砒-霜剧毒是我大妹妹下在二叔的饭食里的。”
原来那日宗室的小少爷小小姐们去西苑狩猎,一时口渴就去了最近的关押废太子的小院讨水喝。正巧碰见太监给废太子送饭,庾秀就借口要看看废太子吃的饭食是什么样的,叫太监打开食盒给她看。
然后让她的大宫女引开侍卫的注意,她将那些小胶囊放在废太子的饭里,太监因为伺候的是个疯子,也没有太过经心,并没有发现这些。就这么着,废太子稀里糊涂地被大皇子害死,顺便嫁祸给了三皇子。
皇上听完了庾彻的话,即刻叫人把庾秀也给带来了。庾秀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只说自己并不知道那是毒-药,自己是受了王雅芙的指使,才在太子的饭食了下毒的。
王雅芙当时答应庾秀,此事一旦成了,她就让庾秀的生母从庄子上搬回来。庾秀为了和生母见面,自然是王雅芙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而王雅芙对付废太子,自然是受了大皇子的指使。
这件事到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可以说已经完全水落石出了。
皇帝当即命人将大皇子押了过来。“孽畜,你自己干出这样的好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大皇子跪在地上,脸色却是一片平静。“愿赌服输,胜者为王!既然事情败露,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竟然是对此事供认不讳。“父皇想要怎么处置我,悉随尊便!”
皇帝气得狠狠将手中的茶杯砸在他的额头上,大皇子的额头鲜血汩汩流出,他却擦都不擦一下。
他不理皇帝,却看着庾璟年:“咱们几个斗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终还是你和老三赢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你们之间,早晚还有一场争斗,我本来想看你们这对所谓的好兄弟自相残杀的,可惜我没有想到,事到临头,还是你救了他一命!”
皇帝大怒:“事到如今,你还敢在这里挑拨老三和老五的感情。来人,将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生给朕拖出去。”
皇帝随即下发圣旨,削去大皇子大将军的头衔,将其废为庶人,圈禁在西苑之中废太子原来住过的地方,没有他的圣旨,谁也不许探视。
随后皇帝又从宫里派出一个老年的嬷嬷,去了骠骑将军府,第二天就传来消息,王雅芙因为丈夫的事,羞愤不堪,当夜就一根白绫吊死了。
沈沅钰听了之后只有一阵叹息。这是皇帝给骠骑将军府留面子了,这样也算给太原王氏挽留了最后的一丝尊严。很显然,王雅芙是被皇帝用一根白绫赐死的。
好在对于庾彻等几个孙辈,皇帝还是比较宽容的。但是庾彻状告亲父,毕竟是犯了大忌,皇帝削去了他的爵位,仍让他在上书房读书。对其他的几个孩子,并没有施加惩罚。对于犯了大错的庾秀,因为她是被王雅芙所逼,所以皇帝只是把她发到了桓淑妃那里管教。
三皇子虽然和大皇子有仇,桓淑妃却是个个性高傲的,大皇子如今已经倒了,她是绝不会落井下石,对付庾秀一个孩子从而给自己留下骂名的。
至于庾彻,爵位可以撸,但是也可以随时赐还,这一点儿经过庾璟年的点拨之后,庾彻也就明白了过来。
至于三皇子,事情的真相既然查明,自然也就无罪释放了。等三皇子出狱的这一天,满朝文武,能说得上话的全都来了,把个刑部大狱的广场差点给挤爆了。
三皇子自然明白他们为了什么来接自己。看见原来的主子完蛋了,立刻又找了个新东家,广场上的这些人,论起脸皮的厚度,比城墙可要厚多了。
虽然心里极度膈应,可官场上就这些人,又不能不敷衍,打起精神应付了一圈之后,东海王府的马车来了,将他接回了王府。
在回去的路上,东海王府长史萧清把三皇子获救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三皇子听过之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好兄弟呵。
他这样说,王菁也没有法子,外头的事她又不懂,只能给三皇子送些棉被吃食来,让他在牢里住的舒服一些。
三皇子收了她的东西,又问了问家的情况,知道皇帝没有迁怒旁人,心里舒服了一些。就小心地拿出几张纸来递到王菁的手上:“这是我在牢里写的自辩折子,你拿好了,一定要把这折子亲自送到母妃的手里,再让她转交给父皇。”
王菁眼睛一亮:“有了这些自辩折子,父皇就会放您出去了?”
三皇子苦笑:“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不过聊胜于无罢了。”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王菁不由一阵失望。“王爷,还是让我去求求五弟吧,他在父皇面前说话有分量,手里又有实权,在外头也有人手,他一定能帮您洗脱罪名的。”越说越觉得可行,“对,我从天牢里出去,就去成王府拜访五弟妹去!”
三皇子本来有些意兴阑珊的,听到这里忽然一震:“你不要去找老五!千万别去!”老五和他已经离心离德,这段日子,两人越走越远,关系越来越差,三皇子心知肚明,桓浩的事情,老五应该是知道了。这个时候,他哪有脸去求庾璟年帮忙。而且说不定,这件事就是庾璟年在后面安排的也尚未可知。
要不怎么正好庾璟年出门接媳妇的时候,太子就被人毒死了。这件事不能不引起他的联想。
王菁有些吃惊地看着三皇子:“为什么?”她实在不明白,这对从小就穿一条裤子的亲密兄弟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此时勤政殿中。
庾璟年正跪在皇帝的宝座前面。皇帝面沉似水地坐在座位上,大皇子站在他的旁边。
大皇子道:“老五,你这是在质问父皇的决定吗?”
庾璟年从成王府出来,就直接到了勤政殿,请皇帝放了三皇子。理由是没有证据证明三皇子就是杀害太子的凶手,所以皇帝也不该把三皇子给关起来。没想到大皇子也在场,他接二连三地把庾璟年的话头往偏处引,最后皇帝也有些生气了。
听见大皇子咄咄逼人地质问庾璟年,皇帝摆了摆手:“老大,你住口。老五是什么人,咱们谁不清楚?”
大皇子心里暗恨,皇帝一向偏疼这个侄子,可是到了这种地步,连他这个亲儿子也得靠边站了,他心里能舒服就怪了。
皇帝又给庾璟年解释:“朕知道,你和老三从小关系要好,你刚才口不择言也是心疼老三。不过朕之所以把他给关起来,也是有理由的。因为老二的一应饮食起居都是老三一手打理的,老二死得这样惨,就算不是他亲手所为,他也少不了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可是父皇,您有没有想过,三哥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付二哥,徒然惹您生气,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皇子淡淡道:“那可一不定。谁不知道,老二和老三从小势成水火,老三恨毒了老二,趁着这个机会悄无声息地在他的吃食中下毒,以解心头之恨,这件事也未必不可能。”
庾璟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大哥此言差矣,有些人自己蠢不可及,就以为别人也一样!不是人人都肯为了皇位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三哥的为人,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毒死二哥的!”他这一番话,句句字里藏刀,暗讽大皇子为了夺取皇位,落井下石,把三皇子往死里整。
皇帝和大皇子自然全都听得明白。大皇子气得全身发抖:“你你你……”
皇帝皱着眉头,不愿意听两个人吵架,不耐烦地道:“如今朕的身边只剩下你们两个,你们还不知团结一心,兄弟友爱,都给朕滚出去。回去好好跟先生学学怎么当哥哥,怎么做弟弟!”
说罢将两个人全给撵了出去。
两个人出了勤政殿,真是相看两厌。大皇子冷冷地看着庾璟年道:“老五,你有空帮着老三,还不如想一想,你以后要在谁的手下过日子,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吧!”说罢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庾璟年冷笑。大皇子以为二皇子死了,三皇子又被关进了监狱,这个太子之位就非他莫属了,他这是做梦。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这个偏执狂当上了太子。
想到这里,他的全身猛然一震。大理寺正卿方诺受命探查皇帝废太子被害一事,至今没有什么收获。现在想想,三皇子下狱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大皇子。
会不会是大皇子害死了太子,再想法子嫁祸给三皇子呢?
庾璟年不由一拍脑袋,这么简单的问题,到现在才想到。
他直接就去了大理寺。
方诺听说庾璟年来访,不敢怠慢,亲自出衙迎接。两人分宾主落座,庾璟年开门见山地问道:“废太子被害的案子,大人查的怎么样了?”
方诺就知道他是来问这件事的。有些苦恼地道:“经太医检验,太子所中之毒,乃是砒-霜。可是下官把西苑的废太子居所翻了个底掉,也没有翻出砒-霜的影子来。伺候废太子的所有下人,下官也全都拷问过了,没有人承认自己在太子的饭食中下过砒-霜,而且属下查过了,他们也并没有任何途径能够拿到砒-霜。”
庾璟年皱着眉头:“难道这砒-霜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方诺道:“属下这两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皇上把这么重要的案子交给他审理,他审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丝毫的进展,也是鸭梨山大。
他想了一下,才最后道:“王爷,下官觉得此事,还是三殿下……”说到这里他就打住了,庾璟年却明白他的意思是还是三皇子的嫌疑最大。
按理说,也只有三皇子才有机会把这件事做得这样天衣无缝,让谁都查不出来。
庾璟年摇了摇头:“不会!三哥绝不会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
庾璟年道:“废太子死前的几日,可有什么人去看过他?”
方诺道:“这个属下查过了。只有在废太子死前一天,宗室中的几位皇孙曾去过西苑狩猎。一群小少爷小小姐们曾去关押废太子的院子里讨水喝。”
“哦?”竟有此事?皇上的子嗣不多,因此他对待宗室中第三代们还是不错的,专门在上书房设了宗学,请当代的大名士来给皇孙皇孙女们教授课业,对他们也十分宽容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