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纯哼了一声,“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少爷面前撒野!”说毕一伸手便抓住了萧十三的马鞭。那马鞭上布满了倒刺,谢纯这一抓立刻就是满手的血,剧烈的疼痛反而让谢纯心里好受了些。谢纯身后的黑荆见状,不由惊呼了一声。
萧十三力气极大,他的马鞭若往回一拽谢纯的整只手都会废掉,这时候萧十三却犹豫了。别看他刚才叫唤得很凶,其实他是极聪明的人,谢纯的身份地位非同凡响,他在考虑自家将军和谢纯争风吃醋,有没有必要废掉陈郡谢氏未来继承人的一只手。
这么稍一迟疑,谢纯空着的那只手在腰间一摸,竟然摸出一支筒弩来,用筒弩对着萧十三的脑袋。
萧十三顿时懵了,这么近的距离,加之筒弩的动力那般强劲,他就是神仙也休想躲得开。谁能想到谢纯到旁人的家里去拜祭死人居然会带着筒弩。
“小子,你敢?”萧十三大喝一声。
谢纯此时正是满腔怒气无从发泄,萧十三正好成了他的出气筒,他眼都没眨一下就扣动了扳机。
萧十三武功极高,扳机声响起的同时,他先是将马鞭一扔,奋力一扭身子便从马上跌了下来,饶是如此他的肩头还是中了一支小型的弩箭。
一声娇叱:“谢公子,你做什么!”一个矫健的身影奔了过来,一伸手就扶起了萧十三,问道:“萧大哥,你没事吧?”
萧十三正疼得龇牙咧嘴,本来想借着大将军的威势狐假虎威一把,没想到却成了替罪羔羊,被谢纯射了一箭。正在懊恼,此时跌入一个温香软玉的怀抱,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一时竟忘了疼痛,只偷偷地将半边身子压在了金灵的身上。
谢纯理都没有理金灵,将弩筒慢慢对准了庾璟年,眼中迸射出丝丝杀机。
萧十三本来赖在人家姑娘身上偷偷占点便宜,见状不由大骇:“谢纯,你疯了不成?你敢动我家将军一根寒毛,我今天将你们碎尸万段!”
庾璟年毕竟是车骑大将军,每次出门虽不至于前呼后拥带上数百亲卫,但几十名总还是有的。此时萧十三一声呼哨,这些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个都是骏马悍卒真个是人如龙马似虎。谢纯不过带了黑荆一个小厮另外四五个侍卫,此刻被他们团团围住,已有数人弯弓搭箭对准了谢纯。
这等剑拔弩张的时刻,庾璟年却是气定神闲丝毫不见紧张,他在沙场征战多年比这更危险的场面见的多了,根本没把谢纯放在眼里,反而微笑道:“季平兄,你就是这么招呼老朋友的吗?”
谢纯的手不见一丝晃动,对于瞄准了他全身要害的十余支弓箭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事到临头能镇定如此,庾璟年也不得不佩服他。谢纯说道:“我这把弩筒乃是天机阁所售,发射速度极快,且最多能一次发射七支弩箭。七弩连环,大将军便是武功再高也决计躲不过去。”
庾璟年洒然一笑:“季平兄,本将军就陪你玩玩又何妨?咱们不妨看看到底是你的弩筒快还是我亲卫手中的弓箭快。”
“住手,快住手!”马车的帘子一撩,沈沅钰从车上跑了下来,他是真不明白,庾璟年和谢纯就算有所龃龉,也不至于到性命相搏的地步吧。男人真是一种好斗的生物!
庾璟年和谢纯见沈沅钰出来都吃了一惊,竟然异口同声地说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沈沅钰却不管那些,急匆匆地跑到庾璟年的身前,用她那小小的身躯挡在夫君前面,谢纯的弩筒就变成了对着沈沅钰。
“表哥,你做什么?你和阿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这样以死相搏,你们都疯了不成。快把你的武器收起来。你们还有你们,快把弓箭收起来,万一失手射伤了谢公子,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她指着那些个亲卫吩咐道。
谢纯本来就不愿意用弩筒对着沈沅钰,闻言便哼了一声率先将弩筒收了起来藏于腰间。
那些亲卫见状松了一口气,也把弓箭收了起来。
庾璟年见状,悄悄收回了藏在袖子里手中的飞刀。他这次出门来接沈昀钰,并没有带武器,却习惯性地带了几柄飞刀在身上。刚才沈沅钰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之所以那般气定神闲,就是因为他有足够的信心能在谢纯发射筒弩的前一刻,用飞刀射中他的手腕。
沈沅钰忽然出现在他们中间,他着实吓了一跳。同样是面对谢纯的筒弩,他自己和沈沅钰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庾璟年不由自主地擦了擦额头,那里已经冒冷汗了。他狠狠瞪了沈沅钰一眼,这丫头实在太大胆了,万一谢纯一个失手,射出了弩箭,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他甚至不敢上前一步把沈沅钰挡在身后,害怕惊着了谢纯,他别再失手了。见谢纯竟然听了沈沅钰的话,将弩筒收了回去,他那一颗高悬着的心也就终于落了回去。
他趁机一把把沈沅钰拉到自己的身后,用力大了点儿,抓的沈沅钰的肩膀骨头都有点儿疼了。沈沅钰还以为他是嫉妒自己帮谢纯解围,却不知庾璟年刚才担心坏了。
如果说刚才萧十三受伤害没有让庾璟年发飙的话,刚才谢纯用弩筒对着沈沅钰的那一刻,已经彻底地激怒了庾璟年——虽然明知道谢纯不是故意的。他阴声冷笑道:“好好好!季平兄今日的所作所为真是让本将军大开眼界。季平兄学富五车,当知大晋律例中,当街谋刺从一品车骑大将军是什么罪过吧?”他语气越发沉凝:“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胆敢用弩筒对着本将军的逆贼给我拿下了!”
沈昀继续道:“你们太太为了我,也染上了疫病,受了不少罪,才终于好转。这次意外生病,让我有了很多新的感悟,我决定今日起,只守着你们太太一个人过活……”
四个女人听了这话,犹如五雷轰顶,一时间谁也站不住,全都跪了下去。其中一个姓蒋的姨娘,伺候沈昀的时间最长,资格最老,便由她打头,诚惶诚恐地说道:“老爷,妾等做错了什么,还请老爷明示,老爷万不可不要我们啊!”
剩下的三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时间只有连连附和,请沈昀收回成命。只有蕊心,眼泪已是夺眶而出。她明白沈昀的为人,他不是因为旁人的恳求就会改变心意的人。
沈昀说道:“你们不必如此,这件事错不在你们!我遣散姬妾的事,就这样定下了,你们也不必多言。”沈昀毕竟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士族贵公子,在他看来,这些姨娘通房不过是奴才,他这个主子做了决定,她们哪里有置喙的余地。
莫说是遣散她们,就是把她们卖了,她们也得受着。没有必要向他们解释,刚才肯说出那番话已经算是给法外开恩了。他可不像沈沅钰,“众生平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可没有。
众人脸上全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周氏看了有几分不忍,便开口道:“我同老爷已经商量过了,你们伺候老爷这么多年,都有些功劳在身上。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如今年纪也不大,我会每人给你们一笔银子,放你们回家。把身契还有契结书,全都放还给你们。官府那边,有老爷出面去说,你们无需担心。你们回去之后,想要再嫁,我和老爷也绝不会干涉你们!若是你们害怕外头找不到好的,我也可以帮你们找户人家嫁出去,都随你们……”
沈昀许她们再嫁,已经是十分开明的了。四个人中,年纪最大的蒋姨娘也就刚三十出头,像是蕊心,不过二十五六岁。她们这样的出了沈家,虽然嫁不到高门大族,找户家境殷实的嫁了,还是不难的。好过呆在沈府守活寡。
若是那只顾自己不管旁人死活的,只管找个院子几个姨娘通房一圈,任她们年华老去也就是了。也免得对沈昀的名声有妨碍,沈昀和周氏肯这样做,已经是十分厚道的了。
另一位张姨娘哭道:“老爷不要赶妾走,妾愿意呆在老爷身边,哪怕是做个粗使仆妇伺候老爷,也不愿意这样地回去!”
她这样说,蕊心也哭着说道:“求老爷不要赶走奴婢,奴婢不愿回家嫁人,奴婢愿意跟着老爷,奴婢不敢奢求再贴身伺候,只求老爷肯赏奴婢一口饭吃,奴婢就心满意足了。”说毕连连磕头,十分的可怜。
沈沅钰心里也有些不忍,蕊心对沈昀的感情,沈沅钰是知之甚深的,可是她和蕊心感情再好,也越不过周氏去,况且这是父亲的房中事,她也不好真个插手,因此只能闭口不言。
沈昀皱着眉头:“现在路有两条,一是拿了银子回娘家自己想法子嫁人,自己嫁人或者叫太太给你们选了好人家嫁出去都可。还有一条路,若是你们实在不愿意离开沈家,也由得你们,我会给你们一个院子,让你们好生住着,吃穿用度都还和以前一样,绝不会亏待你们。不过自此以后,你们谁也别想再见我!”就是舒舒服服地养着她们,但是叫她们守活寡的意思。
沈昀又道:“只有这两条路,再没有旁的,我现在也不逼着你们立刻表态。给你们两天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清楚了,就来禀明太太,就这样,你们下去吧,我去见姑爷!”
沈昀是一家之主,他的话就是最后的裁决,两位姨娘和一个通房都哭着下去了。只有蕊心,伏在地上哭得站不起来。她是真的伤心了,从前沈昀并没有太把她放在心上,饶是如此,她在沈昀的书房伺候,还可以时常见到他,其实蕊心并没有太多的奢想,只想着能时刻见到他,看着他的丰彩便行了。
可是如今,连这点儿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
沈昀不由皱起了眉头,没想到一向懂事听话的蕊心会这样。
沈沅钰急忙站起身来,走上前把蕊心拉了起来,柔声道:“蕊心姐姐,我问你一句,你可愿意跟着我。你向你保证,你若是跟了我,我将来一定会给你一份好前程的。”
蕊心泪眼婆娑地看着沈沅钰,她知道沈沅钰的意思,跟了沈沅钰,日后就再不可能回到沈昀的身边了,这和原来沈昀把她借给沈沅钰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沈沅钰也没有逼蕊心立刻就答应下来,道:“这样吧,你先跟我回琅琊王府,待你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可好!”
蕊心点了点头。
沈昀便和周氏一起送沈沅钰去了前面的厅堂。和庾璟年见面,说了几句闲话,庾璟年便提出告辞。
沈沅钰自然是跟着他一同回去,沈昀和周氏都十分不舍,沈沅舒听到消息也过来和她告辞。周氏和沈沅舒把她送了又送,好容易沈沅钰才上了马车。
“可想死我了!”庾璟年急吼吼地就把媳妇抱进了怀里,他这阵子在琅琊王府里住,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和沈沅钰亲近了,简直想得抓心挠肺的,近距离闻着媳妇身上那种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味,他就有点把持不住了。
沈沅钰嗔道:“做什么呢,还在车上!”就用力去推他,不过男人就像一座山岳一般,她哪里又能推得动分毫呢。
到底叫庾璟年得逞,品尝了她的小嘴,庾璟年想要更进一步,把手伸进她的衣襟里,沈沅钰怒道:“你再这样,我可要真的生气了。湖阳死了,她毕竟是我名义上的二婶婶,我虽然不用给她披麻戴孝,但是这些事毕竟要忌讳一些。若是叫人知晓,我还活不活了?”
“好好好!媳妇说的有理,我都听媳妇的!”庾璟年听她这样一说,只好鸣金收兵。沈沅钰这才满意,奖励性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