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璟年就叫了丫鬟进来给她梳头穿衣,丫鬟们也都听说了这件事,没有一个敢怠慢的,很快就给她收拾好了,沈沅钰就带了彩鸾彩凤金灵三个丫鬟,坐上马车,准备去沈家。
这大半夜的走马车可不一般。现在还算不得和平时期,所以建康城晚上是实行宵禁的,要不是庾璟年身份特殊,有皇上给的特殊的腰牌,晚上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这马车刚刚启动,就听见外头有一个凄厉的声音喊道:“小姐,小姐,求求您,带奴婢去瞧瞧老爷吧!”彩鸾等几个就惊呼道:“是蕊心姐姐!”
沈沅钰掀开帘子,就见蕊心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地追了过来。蕊心对沈昀的那点儿心思,沈沅钰知之甚详,不过在这关键时刻,她也绝不婆妈,就沉下了脸:“蕊心,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带你回沈家吗?我怕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长乐堂现在怕是已经乱成了一团,你这样过去,不是帮忙,是去添乱的。你若是想跟我去,也成,立刻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再有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拾掇干净,若是这马车走到二门之前你做不到,那就不要怪我帮不了你了!”
说罢就放下了帘子,对车夫道:“快走!”
蕊心听了这话,犹如当头棒喝一般,虽然心里难怪的要死,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泪。等马车到了二门,沈沅钰重新撩开车帘子看了看,就见蕊心已经把自己收拾的勉强可以见人了,就没再拦着她跟自己一道回沈府。
啼声得得,车行辘辘,夜半的建康城中没有一个行人,马蹄马车声只让这个古老的城市显得越发孤寂。
沈沅钰的心就像是是在油锅里煎熬,一路上只是不停地问:“阿年,我爹爹会没事的吧?”
庾璟年不由暗叹,这段日子接触下来,他知道沈沅钰是个极为自强自立的女人,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认识和判断,绝不会轻易受到外人的蛊惑而改变。可如今她却变成这样茫然无措,还真是关心则乱。庾璟年也不觉得厌烦,只一遍遍地安抚她道:“没事的,岳父大人吉人天相,会很快好起来的!”
到了沈府,看门的人见是庾璟年和沈沅钰的马车,便没有阻拦,立刻就放行了。马车长驱直入,直到了二门停下,沈沅钰不等马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好在庾璟年在背后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倒。庾璟年在这个时候,给了她极大的包容,二话没说就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向长乐堂飞奔而去。
沈沅钰整个身子全靠在他的怀里,全靠着他的带动。她觉得速度极快,有点儿陆地腾飞的感觉。
等到了长乐堂,正如沈沅钰所料,整个长乐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院子里到处都是灯火,老太君、沈弘、沈重还有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沈家的重量级人物几乎全都到了。
沈沅钰顾不得上前给长辈们见礼,只扑到沈弘的面前,叫道:“祖父,我爹爹,怎么样了?”
沈弘面色沉凝似水,面上虽然表现得十分镇定,可是目光中的焦灼还是出卖了他。他费劲心机培养的接班人,甚至不惜故意把老二树立成他的靶子,以磨练他的心性和能力。眼看着他越来越有大家的气度,自己可以慢慢放心把沉重的担子交给他,可是他却……真是叫自己又怜惜又痛恨,那么多年前的女子,他竟然还是不能忘怀!
沈弘勉强收敛心神,道:“你来了!”
沈沅钰又问了一遍:“我爹爹怎么样了?”
沈昀道:“你爹爹高烧不退,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沈沅钰听了,心就沉了下去,最怕的就是高烧不退。前世她出身中医世家,自然明白,就是搁在现代,高烧不退都是很危险的事,很容易引发并发症而一发不可收拾,何况是在古代呢。
沈沅钰就叫道:“祖父,我爹爹在哪里?我要去见见他!”
“不行!”沈弘和庾璟年异口同声地反对。沈弘沉声道:“这种疫病极易传染,若你还是我沈家的人,我是不会阻拦你尽孝的。可是如今你嫁入琅琊王府,就是庾家人,我不能让你感染了这病症,又把这病症传染到王府里!”
沈沅钰这才知道祖父的嘴炮有多厉害,她现在的确不能算作沈家的人了,一时竟然找不出说辞来反对他。这时候,就见一个黑影匆匆跑过来,沈沅钰定睛一看,竟然是贾嬷嬷,只见她脸色发白,满头大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竟然不管别人,直接就给沈沅钰跪下了:“三姑奶奶,你救救太太!”
沈沅钰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父亲都已经这样了,要是母亲再出什么问题,长乐堂岂不是要彻底完蛋。
“贾嬷嬷你快说,我娘怎么了?”
“太太,太太不听我们的劝告,硬是去了老爷的房间,如今正在给老爷擦身!”
沈沅钰差点儿跳起来:“我娘那样的身子骨,自己都还要别人照顾,怎么照顾我爹?”她自然是知道周氏对沈昀的心思的。不会比她对庾璟年的感情来得浅,沈昀感染了疫症,最痛苦的大概就是她了。
沈沅钰再也顾不得许多了,急急道:“你带我去看看。”
沈弘见此情形也没有拦着,只对庾璟年道:“跟着你媳妇,好好看着她。”庾璟年点了点头,立刻就跟了上去。就算沈沅钰要和他翻脸,他也不能看着她去冒险。
长乐堂正房是七间带耳房,沈昀被安置在东向第三间里。沈沅钰到了门口的时候,看见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站在那里,竟是不让她进去。只说:“没有老太爷的命令,谁也不能踏入这里一步。”
很快到了中午,郗杰和沈沅珍回门的酒席摆在了正堂。当初沈沅钰回门的时候,酒席可是摆在寿鹤堂的,可见老太君对待这两姐妹也是有所偏颇的。
已经有丫鬟到长乐堂来请沈沅钰过去用膳。周氏这个情形,自然是不会过去的。沈沅钰正要起身,刚好到了周氏喝药的时候,就见帘子一挑,桃心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了进来。
沈沅钰仔细打量,见桃心大概是重新梳妆过,已经看不出哭泣过的痕迹。在沈沅钰那犀利的目光下,桃心双手微微一颤。她垂着眼眸走到周氏身边道:“太太,该喝药了。”
就去扶着周氏坐起来,沈沅钰也上前帮忙。周氏却不愿意动弹,叹道:“这劳什子的汤药喝得实在絮烦。我这一辈子喝过的汤药,竟比吃过的饭都还要多了,却也总不见个好!你先把那药放在那儿吧。”
沈沅钰没想到自己的母亲那么温和的一个人,也有不配合的时候,正要劝几句。桃心已经急道:“太太还是趁热喝了吧,别忘了太医的嘱咐。老太君和舅太太也吩咐了奴婢,让奴婢务必看着太太每天喝药。”
周氏见她搬了林氏出面,只得拿了那汤药,笑着对沈沅钰道:“你瞧瞧这丫头,搬了老太君和舅太太来说嘴,竟然当着你的面就对我管头管脚的。”
“奴婢,奴婢……”桃心脸色一变,就要下跪请罪。沈沅钰一伸手就拉住了她,笑道:“桃心姐姐这是为了娘好呢!”
这个桃心,似乎有些实心眼儿呢。刚才周氏说不喝药,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着急了,平时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刚才那一番话说得可是十分顺溜。
沈沅钰倒没有想得太多,辞别了周氏便起身去了正堂用饭。
沉香阁内,门户紧闭。
一个青衣小帽的清秀男子正坐在房间内,看上去有二十多岁的年纪。白姨娘正盯着那个男子,脸色十分不好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和冰云那丫头的好事,竟被桃心给知道了?”
那男子吊儿郎当地说道:“知道便知道了又能怎样?桃心年纪大了,长得又难看,侄儿敷衍她这么多年,早就没了耐心,难道姑母您真的要侄儿娶这样一个黄脸婆回家不成吗?侄儿可不愿意。”这个男子,正是白姨娘的嫡亲侄儿,名叫白夏,白姨娘在长乐堂管过一阵子家,就把自己的侄儿弄了进来,当了一个小管事。
不过一般的情况下,他都是在外边办差事,很少进入这内院来给白姨娘请安。
“你混账!”白姨娘大怒:“我怎么嘱咐你的,你都忘了吗?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搞下去,咱们的死期就快要到了!”
白夏吓了一跳道:“姑母,我真是不明白,这么些年来,您让我接近讨好桃心那个黄脸婆,究竟是为的什么?她虽然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可要体面没体面,又没有什么实权。侄儿为了她使用美男计,真真是委屈的很呢。明明不喜欢她,却偏要对她装出一往情深的样子,侄儿自己都有些装不下去了!您到底在图谋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心中有个底啊!”
白姨娘冷笑道:“你以为我不跟你说清楚,是为了独享这份利益吗?我告诉你,这件事你知道了,只会让你死得更快!”她指着白夏道:“你现在就去给我找到桃心,在她面前哭一场,告诉她你和冰云之间的事儿,只是你一时糊涂,你真正心心念念惦念的人,还是她桃心。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要把她给我重新哄住,知道了没有!”
白夏一向对这个姑母十分敬服,见她神色如此凝重,不敢多说什么,急急地去了。
用过了饭,沈沅钰就和庾璟年乘坐马车回了琅琊王府。马车上,庾璟年见她一副魂游天外的状态,自己把手在她的眼前晃了又晃,她都没有什么反应。
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沈沅钰这才反应过来:“没什么,只是在想我娘身边的一个丫鬟,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等沈沅钰回到琅琊王府,思来想去,也不知怎么的,总是觉得桃心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她放心不下,就派了人回去警告贾嬷嬷。
过了两日,贾嬷嬷派了一个心腹的婆子过来,告诉沈沅钰,她已经把那件事查了一遍,她看到的那个荷包是桃心绣给他哥哥的,他哥哥快要成亲了,她打算绣个鸳鸯戏水的荷包送给他。
这倒是也说的过去。沈沅钰还以为自己是想多了,就把这件事暂且放下了。
如今沈沅珍亲也成了,沈弘也是当机立断之辈,立刻就给小二房下了最后通牒,要他们即刻离开建康。当然明面上不会这么说,老太爷为沈晖谋得了一个临川郡内史的缺,也算是四品高官了。不过老太爷说的很清楚,不但要沈晖即刻上任,还要他带上沈泫一块儿。
沈泫这阵子为了宗子之位上蹿下跳,沈弘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临川郡位于江州,又不是什么大郡,且远离了政治中心的扬州荆州豫州,想在那里混出一些名堂是不用多想了。
沈晖出京也就罢了,居然连儿子都一起被发配出去,可见小二房已经到了何等日暮途穷的地步了!
小二房到了这等时候,仍然不愿认输,想尽了各种办法赖着不走,此时沈昀不好出面,因此真叫小二房拖延了几日,不过沈弘可不是那等婆婆妈妈的人,他的耐心也要耗尽了。
就在他准备动用强硬的手段的时候,沈家却发生了一件震动整个家族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