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钰眼睛就变得亮晶晶的,“这还差不多!”
庾璟年就不由莞尔,点着她的额头道:“小财迷!”将军大人好像是有点儿误会了,沈沅钰却并不在意,笑道:“现在知道怕是晚喽。”
庾璟年本来对礼单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不过听说那是沈沅钰自己拿嫁妆出来的,就又忽然感兴趣起来。两人遛弯回来,回到上房,庾璟年就叫沈沅钰把礼单拿出来给他看。见那上面列了不少的名贵药材,庾璟年就笑着合上礼单道:“没看出来,我媳妇还挺大方的。”
沈沅钰在袁王妃那里说什么自己不会管家,当然是谦虚的说法。实际上在长乐堂的时候,因周氏病重,长乐堂的事务基本都是沈沅钰在管。这些迎来送往之事她经历过不少,也算得驾轻就熟了。
庾璟年就道:“你还以为我是夸你呢,我是担心我媳妇这么败家,早晚有一天我要跟你睡大街!”
沈沅钰二话不说,扑上去就咬了他一口。
庾璟年无奈地揉着胳膊上被她咬出来的两个牙坑,“这怎么又变成狗了?”一翻身就把她给压倒在床上,“咬我那么多次,我可得报复回来!”张开血盆大口,就去咬她的嘴唇。
沈沅钰再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当天晚上被他折腾的要死要活的,庾璟年差一点儿就没忍住擦枪走火,沈沅钰最后无奈,只得用手又帮他宣泄了一回,这才被容许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沈沅钰的胳膊就酸的抬不起来了。为了日后的“性福”着想,庾璟年只好放下身段,屁颠颠地给她揉着胳膊,丫鬟们端着铜盆热水进来的时候,全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这对奇怪的夫妻。
沈沅钰梳洗的时候,蕊心就进来回禀道:“昨天用完了晚膳,老太太去了映雪阁。”映雪阁就是庾峻和阮氏住的院子。“老太太听说三奶奶有喜了,非常高兴,赏了三奶奶许多东西!”
这一点倒也在沈沅钰的预料之中。蕊心抿了抿嘴,又道:“今天一大早,三奶奶就派了个婆子去大奶奶那里要东西,据说开出了长长的一张单子,大奶奶的脸色十分不好。”
沈沅钰就不由扶额,给点阳光就灿烂,这还真是阮氏的作风。想来阮氏是觉得自己怀了身孕,地位不同往昔,就想着提高待遇了。她是不敢与王妃如何的,便派了人去大奶奶那里!
只是这样得罪何氏,真的没有问题吗?
对于何氏和阮氏的这些糟心事,沈沅钰也懒得管,只问道:“我叫你打听大奶奶和王妃送到映雪阁的礼单,你打听到没有?”
蕊心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道:“两家的礼单都在这里了。王妃的东西昨天晚上就送到映雪阁去了,大奶奶是今天早上送过去的。”老太太都有所表示了,袁王妃和何氏自然要跟进的。
沈沅钰笑道:“那么说咱们倒是最晚的了。不过不要紧,谁叫咱们是最小的小辈呢。”细细看了看王妃和何氏的礼单,又把自己的礼单拿出来,因之前的礼单是按照在沈家时的规格拟定的,就删减了好多东西,这才叫蕊心道:“你去开了库房,把这些东西收拾出来,等会儿咱们去映雪阁瞧三弟妹去!”
倒不是沈沅钰心疼那点儿东西,她若是不比着王妃和何氏的礼单给阮氏送礼,自己固然会大出风头,也难免会把这两个给得罪了。她一个做媳妇的,总不好越过婆婆去。
用过了早膳,沈沅钰带着蕊心、彩凤和寒梅,后头跟着一大群丫鬟婆子,抬着她给阮氏准备的礼品,去了映雪阁。
阮氏只派了一个嬷嬷出来迎接,彩凤脸色就是一沉,沈沅钰身份贵重,又是长嫂,阮氏竟然只派了个丫头出来,实在太过无礼。
那丫鬟也是战战兢兢地说道:“二奶奶,我们家奶奶身子不舒坦,正在卧床休息,不能出来亲迎,还望奶奶恕罪。”
彩凤是个泼辣的,分外见不得沈沅钰受委屈,就冷哼了一声道:“你是哪个牌位上的人?也配和咱们奶奶说话?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吗?咱们带了大把珍贵的药材来看你们奶奶,可她却……”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沈沅钰早就知道阮氏是个什么性子了,就伸手制止了彩凤往下说下去,只温和地对那个丫头道:“前面带路吧。”那丫头偷偷觑了沈沅钰一眼,心想满府里都传二奶奶身份虽然尊贵,但是待下人格外宽厚,果然此言不虚。这才道:“二奶奶请随奴婢来!”
映雪阁是个三进的小院子,比起蘅芜苑还要小点儿,与大奶奶的别亦阁更是不能相比。绕过一道粉白的影壁,又穿过一道穿堂,迎面五间上房出现在眼前,白墙红瓦看着倒也像是那么回事,只是院子里的摆设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一看这女主人就不是个懂得持家的人。
丫头将沈沅钰引入阮氏歇着的屋里,就见阮氏正穿着白色的中衣躺在拔步床上,看见沈沅钰进来了,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嘴上说道:“二嫂来了!我本该是到门口迎接的,奈何我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老太太和王妃都叫我好生卧床养着,我又确实觉得身子虚弱,不怎么爽快。有失远迎,还望二嫂不要与我计较!”
彩凤就哼了一声,什么身子虚弱不爽快,看阮氏满脸红光的,哪里就虚弱不爽快了?沈沅钰狠狠瞪了她一眼,彩凤这才闭嘴不敢说话了。
这边阮氏就假意挣扎着要起身,沈沅钰就上前去把她按回到床上去,“咱们妯娌之间,还讲这些虚礼作什么?”阮氏也就顺势躺了回去。
沈沅钰就叫彩凤把礼单拿了过来,道:“弟妹有喜,是咱们王府的大喜事,二爷也替三弟和弟妹高兴呢,就命我送来些药材和尺头,以为恭贺,不是什么好东西,三弟妹不要嫌弃才好!”
阮氏一听说她来送礼眉宇间立刻就露出欢喜的神色来。“二嫂家身丰厚,送的东西必然是极好的,我又怎么会嫌弃呢?”就从彩凤手里拿了礼单来看,待看到那上头都是极名贵的药材和尺头,就眉开眼笑起来。
一边急急吩咐丫头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二奶奶上茶上点心!”刚才也不见她说这些。
沈沅钰也不计较。就有丫鬟搬来一把太师椅请沈沅钰在阮氏榻前坐了。沈沅钰见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用手捂着小腹,就道:“我听说女人的第一胎都十分辛苦,三弟妹可有哪里不舒爽吗?”
阮氏又哪里有什么不舒爽的地方。只是如今怀着孩子,从老太太到王妃,无不表现出十分的关注,让她不由自主地也抖了起来。就对沈沅钰道:“二嫂你也看到了,我这映雪阁和你那蘅芜苑根本就不能比,和大嫂的别亦阁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三爷和大爷二爷一样,都是王爷的儿子,可是偏偏给我住的院子就最小,丫鬟仆妇也最少,就连平日里吃穿用度也是最差的。”
一说话就把庾璟年和沈沅钰也给饶进去了,沈沅钰就有些不快。这人实在太上不得台面了些。就反驳道:“三弟妹说你的院子小些的确是有的,但是这吃穿用度,都是公中分派下来的,虽然三弟是庶子,但是份例都是一样的。何来短了你们之说呢?”
阮氏撇撇嘴道:“二嫂也是大家子出身,这下人拜高踩低的伎俩你又怎么会不明白,说是一样的东西,可是给你们两房的就是新鲜的好的,分给三房的就是一些残羹冷炙。”反应过来又找补道:“我不是说你们,二嫂和二哥新婚燕尔,这事儿和你们没有关系。二嫂不要生气。”
沈沅钰微微一笑,“我没有生气。”阮氏这话说得应该也有几分是真的,就她这张嘴,张口就把人给得罪了,夫君又不给力,又没有强力的靠山,下人们不克扣他们克扣谁呢?
阮氏就拍了拍睡的那张床榻,“就比方说这张床吧,我和三爷在这张床上睡了三年了,这是用白栓木做的,而大嫂那张床却是酸枝木的。都是王爷的儿媳,凭什么我就要比大嫂差一筹呢?这床又小又硬,从前咱们还能对付,可是如今我是双身子的人,这样的床榻怎么能睡得舒服呢?”
沈沅钰就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她不会是让何氏给她换一张床吧?何氏那张床可是她的嫁妆,是何氏从娘家带过来的。而沈沅钰从娘家带来的那张豪华的大床更是紫檀木的,十分的名贵。阮氏自己娘家穷得叮当响,能怨怪谁来?
沈沅钰终是忍不住问道:“你让大嫂给你打一张新床?”
沈沅钰实在不愿意听这些话,就站起身来,义正词严地道:“大嫂,不是作弟妹的说你。咱们内宅妇人,管管家做好分内的事也就够了,外头的那些大事自有爷们去处理。像您这样的越俎代庖,岂不是乱家之源?莫说这件事我和二爷帮不上忙,就是帮得上,我可不敢就这样回去同二爷说这些!叫二爷觉得我不懂事!大嫂若是想帮着大哥,只管自己同二爷说去!”
顿了顿,她又道:“本不该和大嫂说这些,不过既然话赶话说到这了,我便也与大嫂把话说明白罢。皇恩浩荡,二爷封王是定了的事儿,我和二爷迟早有一天要辟府另居。我是新媳妇,又是个懒人,这府里的管家之权,我不该插手,也不愿插手,我只想在没搬出去的这几年里,和二爷关上门好好过咱们的小日子。不过若是有人总想让咱们不痛快,我虽然是个和软好说话的人,二爷怕也要出头的!”
沈沅钰实在厌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索性把话说明白了。我们就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们和王妃的事情,咱们两不相帮,你们也不要总是劳烦我,否则也别怪我不客气。
何氏又岂会听不出来,心里虽然生气,却不敢真个得罪了沈沅钰。若是把她推向了王妃那一边,庾亮的世子之位岂不是更悬了?只得连连赔不是。
沈沅钰的神态这才缓和下来。又与何氏周旋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何氏把沈沅钰直送到院门口,又拉着她的手道:“你大嫂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今天要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弟妹大人有大量,千万莫往心里去。”
沈沅钰道:“大嫂言重了。咱们妯娌之间不是外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有些话若是叫外人听了,怕是有些不妥。大嫂是明白人,我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这才带着丫鬟回了蘅芜苑。
何氏带着夏珠转回屋内,主仆两个相对无言。
好半天夏珠才开口道:“真没想到二奶奶看着和气,竟是个油盐不进的。本来想着她新媳妇面嫩,有些事与她说了,她必定不好意思驳了您!”没想到非但驳了,还驳得义正词严,叫何氏好生没脸。
想挑起她与袁王妃的仇隙,她不接招,想让她帮着劝说庾璟年扶持庾亮当上世子,她严词拒绝,今天这一番见面,何氏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讨到。
何氏便道:“她在家里能得到父亲那样的宠爱,能把二郎那样一个冷心冷肺的人收拾的服服帖帖,把湖阳郡主和嫡妹踩在脚下,又岂会没有点心计,岂会像阮氏那样蠢?”
夏珠也有点发愁:“二奶奶这条路似乎走不通,那咱们怎么办?”
阮氏能有什么好法子?只得道:“今天看来是有些操之过急了。日后只能慢慢来了。日后咱们要对她愈发和善才成!我就不相信,王妃这样对他们,他们心里会没有一点儿怨气?到时候咱们在旁推她一把,不愁她不和王妃对上!”
正说着,就有丫鬟端了黑乎乎的汤药进来。夏珠就殷勤地将药碗端了过来,陪笑道:“奶奶快趁热把这坐胎药喝了吧。”
何氏自从生了两个女儿之后,连续两年,肚子再没有丝毫动静,到处求神拜佛不说,还到处延医请药,花重金求了这坐胎的方子来,那药又苦又涩,还有很重的酸味,真是要多难喝头有多难喝。
只不过喝了这么久,肚子该没动静还是没有动静。这都快成了何氏的一块心病了。何氏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想起意外怀孕的阮氏,只觉得心里酸得不行。摆了摆手,语气苍凉地道:“放那吧儿,我现在还有什么心情喝这个呢!”
夏珠自是明白她的心思,劝道:“奶奶,这要几两银子一碗呢,若是放凉了,效果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这药里加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可不就几两银子一碗吗?为了这个,大房看着光鲜,可每年公中的份例银子不过那么点儿,何氏的嫁妆也不过糊弄糊弄外人,庾亮又是大手大脚胡乱花钱的主儿,大房的日子其实过得十分拮据,喝这个药何氏其实相当肉痛,可是为了嫡子,她也只能咬牙认了。
何氏听夏珠这样劝她,到底舍不得这珍贵的药材,举起碗来一口喝干了,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的。放下碗,何氏问道:“大爷现在在哪里?”
夏珠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大爷……大爷刚使人过来禀报,说是在虹姨娘那里用晚饭,今天就不陪着奶奶了。”
何氏本来就心气儿不顺,听见这话简直就如同五雷轰顶一样。不由哭道:“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竟是没有一件事儿让我顺心的。”庾亮和庾璟年一母同胞,庾璟年比庾亮还要小上两岁,现在已经是正一品的车骑大将军,很快就要封郡王。可庾亮呢,文不成武不就,还只是个正五品下的折冲都尉,根本就只是个虚职,那点子俸禄,连他自己挥霍都不够的。更不用说靠着他赚钱养家了。
庾亮跟着庾文泰别的没学会,镇日只知眠花宿柳,若不是何氏厉害,妾室的规模早就直追老爹了。这个虹姨娘却是袁王妃所赠。明知道袁王妃谋划他的世子之位,没安好心,却偏偏又过不了美色这一关,将那虹姨娘收在房中,因其姿色出众,更是对她百般宠爱,叫何氏十分没脸。
夏珠想起何氏一路的辛苦,不由也跟着落下泪来。屋子里伺候的其他丫头,全都恨不能变成透明人一样。何氏在外头还好些,在自己的院子里,那脾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主仆两个哭了一阵,何氏先是怒气冲冲将空了的药碗摔碎在地上,才吩咐夏珠道:“你去叮嘱吴婆子,叫她准备好避子汤,明天一早大爷一从虹姨娘那里离开,便给那贱人灌下去!我决不能容许那些贱人在我之前生出庶子来!”
夏珠答应一声正要出去。何氏忽然叫住了她,“慢着!”
夏珠停了步子,迟疑道:“奶奶?”
何氏脸上是深刻的憎恨,有些神经质地抓住夏珠的手,问自己的贴身丫头:“夏珠,你说咱们是不是叫人给算计了?我这么长时间怀不上,是不是叫人家给下了药了?”
夏珠道:“奶奶,不会的!咱们自己的屋里,防得滴水不露的。再说这半年时间里,咱们来来回回查过好多次了……”
“不行!”何氏粗暴地打断了夏珠的话,道:“我总是不放心。吴嬷嬷那里,你等一会儿再去不迟,先把这院子里上上下下再给我好好查一遍。”
夏珠觉得自家奶奶为了孩子,都快成神经病了,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带着丫鬟从吃食,到衣裳,到用的东西,一一仔细检查了一遍,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的。
何氏听完了夏珠的汇报,无力地歪在榻上,挥挥手让她去了。
再说沈沅钰回到蘅芜苑,庾璟年不在,问了丫鬟才知道他去了前头的书房。沈沅钰就打发了彩鸾去前头瞧瞧。换了一身家常的小袄,刚在堂屋坐下,因为阮氏有孕,这样的喜事,是必然要送贺礼过去的,就趁着这个时候提笔把礼单写了出来。
蕊心就进端着一盏燕窝粥进来了。“奶奶饿了吧,先吃点儿燕窝粥垫垫,一会儿二爷回来了,就摆饭。”
沈沅钰就笑着接过了燕窝粥。蕊心就把屋里的丫鬟们全都遣了出去。
沈沅钰放下碗,笑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对我说,难道这么快就想回沈府去了?”
蕊心脸色一红,没想到沈沅钰到先来打趣她了。她的确是很想回到大老爷身边,不过她对沈沅钰也十分忠心,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姐取笑奴婢!”
沈沅钰不过是和她开个玩笑,就接着道:“到底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