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王妃道:“这么晚了,本不该打扰你们休息。不过有些事不早点儿说开了,怕你们两个想多了,产生了误会,坏了咱们彼此间的情分。”
庾璟年换上了一副高冷的表情,心里只冷笑不已,咱们和你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又有什么情分可言呢。
沈沅钰见在这门口说话也不是个事,便道:“请王妃到里头说话吧。”
就把袁王妃让到了厅堂里头去。
两人心知肚明袁王妃这是为了院子的事儿找补来的。袁王妃也是直奔主题,露出一脸惭愧的表情道:“这阵子二郎在前头出生入死,婚事全权交给我来操持。我是不敢有一点儿疏忽。之前与亲家议定了成亲之后要住进墨渊居去,也一早就派了王管事负责修葺,只盼着老二媳妇嫁进来之后,能住得舒舒服服的,就像在娘家一样……”
沈沅钰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庾璟年一双眼睛望着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接茬的。
袁王妃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竟有些说不下去的架势。大家都是聪明人,之所以把沈沅钰安排到了蘅芜苑,还不是因为王妃以为庾璟年死在了前头,以为沈沅钰孤弱可欺。
想到庾璟年不但活着回来了,而且声势大盛,眼看着就要封王了。她心里就是一阵懊恼。自己不该那么沉不住气,应该多等等的。
好在她也是个脸皮够厚的,缓了缓情绪道:“修缮墨渊居的事儿,我本来是安排给王管事的。哪知他竟被猪油蒙了心,竟带着我给他采买石料,聘请工匠的大笔银子,逃了个不知所踪……”
卷款潜逃吗?就不怕连累自己的眷属吗?袁王妃还真是挺能编的。
果然听见袁王妃又往回找补道:“他虽不是咱们府上的家生子,可也是咱们王府用老了的人了,这方面又很有经验,我便放心地将这件事儿交给了他。哪知道他竟如此辜负我对他的信任……”
她偷偷看了看庾璟年的脸色,见他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就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子:“二郎想也知道府里的情形,咱们府上看着虽然光鲜,但是内里早已被……挥霍的差不多了。当时我虽然派了人去寻王管事,但是一时哪里寻得着呢。又正值年关,那么大一笔银子的亏空,我哪里贴补得上呢,又不敢和亲家说起,怕叫人瞧不起咱们王府。恰好这处蘅芜苑刚拾掇出来不久,还是全新的,我便自作主张,先将你们安置到了这里。”
袁王妃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不管这小两口信不信,总算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
“哦……原来竟是这样吗?”庾璟年听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话。
袁王妃立刻来了精神:“如今总算把王管事找回来了。虽然当初他拐走的银子已经被他挥霍了大半,但是我再出点儿私房贴补一下,待到了开春,重新把墨渊居修缮一下,用不了两个月,你们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至于这个王管事,就交给二郎处置吧。”
那王管事连连磕头:“二爷饶命,都是小的猪油蒙了心,不该偷了修缮院子用的大笔银子,二爷饶命啊。”
庾璟年冰冷的目光扫过王管事的眼睛,叫他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淡淡地道:“既然王妃说了,要把这个奴才交给我处置。也罢,这样眼睛里只认钱不认人的狗东西,怎配伺候王妃?就拉出去打八十板子,若能挺得过去,便饶他一条狗命,若是不能……”
庾璟年没有再说下去,那王管事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了,哭嚎着连连磕头:“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啊!”拼命磕头,直磕得头破血流。
八十板子,就是神仙也挺不过去啊,庾璟年这是摆明了要打死他的节奏。
袁王妃也是脸色煞白,她也知道庾璟年心狠手辣,只没想到他一出手就要人的命。毕竟她虽然也有几分狠毒,但是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里,再怎么斗也不会轻易出人命的。
庾璟年却是看着袁王妃。他知道这位王管事虽然名声不显,却是袁王妃的心腹管事,对她很是忠心,什么卷款潜逃之类的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就等着袁王妃给王管事求情,自己再趁机敲打她一番。
哪知道袁王妃却道:“若是八十板子能让二郎出气,也算这个狗才将功赎罪了!”竟然是要舍了王管事的意思。
王管事一听这话,登时如堕冰窟。连连求喊道:“王妃救命!王妃救命啊!”
庾璟年也没想到袁王妃这么狠毒,这么凉薄。竟然为了这么点儿事就愿意舍弃身边的一位得力管事,简直厌恶已极,大喝一声:“来人呢,将这个狗才给本将军拖出去,拖到二门给我打八十板子,不要弄脏了本将军的地方。”
这院子里外男不方便进入,苏铁和冬青就亲自进来,将王管事塞了嘴拖了出去。别看他们年纪都小,但是武功都是庾璟年亲自指点过的,动作十分麻利。
眼看着一条人命就要没了。沈沅钰有些不忍,便道:“二爷,咱们大喜的日子,闹出人命总是不吉利,二爷还是手下留情吧。”
庾璟年看了沈沅钰一眼,觉得自家媳妇心太软了,打死了王管事一方面自己出一口气,一方面又能震慑袁王妃,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不过媳妇开口了,他又怎么忍心驳回呢。便道:“也罢,既然二奶奶开口替这个狗才求情,就先打他二十板子,剩下的先给他记着,日后再敢犯到我的手里,一并发落。”
就有小厮飞跑着过去传庾璟年的命令去了。
袁王妃这才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庾璟年毕竟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刚才发号施令的气势太吓人了,在那种森寒冷厉的气势下,袁王妃觉得自己都快坐不住了。更是下定了决心,日后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得罪庾璟年。
这才勉强开口笑道:“二郎这也算出了一口气了。一旦开了春方便动土的时候,我便即刻请人来修缮墨渊居,还请你们小两口住过去!”
庾璟年却是淡淡一笑:“不必了。这蘅芜苑我们住的很好,一时还舍不得离开呢,那墨渊居王妃也不必忙着收拾。”
袁王妃脸色一僵,“二郎你这是何必?咱们就算委屈了谁,也不敢委屈了你和你媳妇啊。是否是心中有气还没有撒出来?”
沈沅钰挑得是程序上的错误,没有正式行庙见之礼,你就还不算是我的公公,凭什么发号施令呢?
庾文泰今日总算见识到了沈沅钰的口才,一时之间竟叫她说的哑口无言。是啊,人家现在还不算你正式的儿媳妇呢,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的。真叫这两个给气得倒仰。
庾璟年却是心怀大畅,觉得有个人站在自己的身边,和自己一块儿承担,心里分外的踏实,那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庾文泰面皮紫涨,颊上肌肉突突直跳,愤然起立道:“本王没有那般大的福气,有你们这样的儿子媳妇。今天这认亲之礼,不行也罢。”说罢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袁王妃叫了一声:“王爷,现在不是置一时之气的时候啊。”就追了出去,沈沅钰见她和庾文泰在院子里说了几句,到底没能拉住庾文泰。袁王妃只好自己转了回来。
一时屋里的人都有些发蒙,主角都走了一个,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呢?袁王妃也觉得有些头痛,心想庾文泰就是个棒槌,原来庾璟年封王的消息早就从宫里传了出来,眼看着王府的兴衰就要寄托在庾璟年的身上了,这人还跟他那儿摆当爹的谱呢。
也不看看庾璟年是个什么性子,那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一进来就找茬,庾璟年要是不跟他对着干,那就不是庾璟年了。偏偏这位每次把火点着了,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等着她来收拾。
袁王妃简直烦透他了。
便和郗氏商量,“咱们这认亲之礼,我看还是继续吧。王爷在与不在,倒也无妨!您觉着呢。”
郗氏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王爷那边,找时间再补上就是了。”难道娶到家里的媳妇还能真不认了不成?
就有机灵的小丫鬟拿了垫子过来,铺在郗氏面前。庾璟年和沈沅钰上前跪下,又有丫头端了茶上来,沈沅钰奉给郗氏。郗氏接了茶,喝了一口。沈沅钰又把早就做好的针线递了上去。
郗氏接了那针线,赏了一匣子首饰给沈沅钰当做见面礼。沈沅钰双手接过,然后交给彩凤拿着。
然后是给袁王妃见礼。袁王妃不过是庾璟年的后娘,对庾璟年又没有养育之恩,庾璟年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怎么肯给她下跪,不过就是对她躬身施礼而已。沈沅钰今天打定了主意做一个跟屁虫,庾璟年怎么做她就跟着怎么做,也不过行了福礼,就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来递给袁王妃。
袁王妃笑眯眯地接了茶,正要喝上一口,就有人站出来抱不平了。就见一个穿着妆花百蝶穿花纹衫子,湖蓝色刺绣蝴蝶纹裙子的十四五岁少女排众而出,指着庾璟年和沈沅钰道:“我今天算是见识了,这天下间竟有你们这等不孝的。气走了父王倒也罢了,对母妃竟也这般无礼,竟不肯下跪磕头吗?”
沈沅钰见这少女容貌算不上顶尖绝色,偏偏是满脸的倨傲,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眼神里很有一种“除了本姑娘你们所有人都是浊物”瞧不起人的感觉,让人见了就觉得不爽。昨天闹洞房可没有这号人物,就目视庾璟年,意思是说,这是哪根葱啊?
庾璟年便冷冷一笑道:“七妹妹知书达理,对着哥哥和嫂子就是这样子说话的吗?”
沈沅钰听到“七妹妹”这个称呼就对上号了。她早就听说,琅琊王府有位七小姐,乃是袁王妃所出,据说酷爱读书,在建康城中颇有一点才名,似乎是能写诗会作画的,出了名的高傲,大有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的架势。沈沅钰嫁进来之前就觉得这样的才女小姑子定然十分不好相处,现在一见……果然是个棒槌!
袁王妃在她成亲的当晚就说动了郗氏隐晦地到蘅芜苑去赔礼道歉,刚才在庾文泰被气走了的前提之下,还能帮着庾璟年转圜,要么是有什么把柄抓在庾璟年手上,要么就是有求于庾璟年。
对于庾璟年的无礼,当妈的还没有说什么呢,她倒先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根本连状况都搞不清楚,果然是读书读傻了。
果然袁王妃十分着急,生怕她惹恼了庾璟年,大声喝道:“七丫头,不得对你二哥二嫂无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
果然这位七小姐庾彤气得两腮通红,觉得自己站在真理的一边,跺脚道;“母妃,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明明是他们两个……”
袁王妃大怒:“还不给我闭嘴!”她不由一阵头痛,自己的女儿和沈沅钰的年龄也差不多少,瞧瞧人家,为了夫君连公公也不怕得罪,多么人情练达,知道谁的大腿是该紧紧抱住,绝不松手的。怎么自己的女儿就一点儿眼力见儿没有,连什么状况都搞不清,就敢跳出来拉仇恨呢!
庾彤谁都瞧不起,就是有些害怕自己的母妃,见此情形,只得委委屈屈地退了下去。沈沅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已经把她划到“蠢货”那一边去了。
袁王妃赶忙给自己的女儿找补,对沈沅钰道:“你七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回头我好好说她,你们千万不要介意。”
沈沅钰笑道:“七妹妹还是个孩子,无妨的。”沈沅钰都这么说了,庾璟年自然懒得和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女孩子一般见识。
袁王妃就给了沈沅钰一套点翠的头面做见面礼。
长辈就这么几个,接着就是平辈之间相互见礼。两个妯娌,沈沅钰送了何氏一只白玉做成的送子观音,给阮氏则直接送了一只金灿灿的足有九十九两重的小金猪。何氏盼着早得贵子,阮氏则十分贪财,两人都十分欢喜。
倒是三爷庾峻沈沅钰头回见,听说是身子不好,见不得风,轻易不出院子的。果然脸色很不好看,咳嗽的声音很大。
然后就是弟弟妹妹们给两人见礼,沈沅钰各自送上了准备好的礼物。庾之瑶喜欢写字,沈沅钰专门给她淘换了前朝的名人字画给她。至于那位嫡出的七小姐庾彤,沈沅钰因听说她爱读书,专门叫人采买了一套新书来送给她。
她却连过过手都不肯,只叫丫鬟接了,连正眼都不看沈沅钰。沈沅钰却依旧笑眯眯的,脸上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
袁王妃看得直摇头。决定回去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不懂事的女儿。
再下一辈,就只有庾亮有两个女儿,大的四五岁,小的也就二三岁,白白嫩嫩的,都叫奶娘抱了出来,上前奶声奶气地叫了“二叔二婶”。沈沅钰虽然不大喜欢何氏,可是绝不会把这种情绪牵连到孩子身上。连庾璟年看见孩子,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不少。
沈沅钰叫人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全套的赤金项圈、手镯、脚镯,长命金锁,送给了两个小侄女。三奶奶阮氏看得两眼冒火,深恨自己怎么就没有个一男半女的,要不然岂不是也可以拿到沈沅钰的礼物了?
一时众人见沈沅钰不但端庄典雅,出手又极为大方,送出的礼物没有一件不是精品,但是人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不由全都对沈沅钰好感大增起来。就连刚才她顶撞庾文泰的事情,也觉得没有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