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还是沈沅钰出来救场,扭着身子道:“爹爹,你干什么啊?”
有这么欺负人的爹吗?
沈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也不能全怪他好吗?这二位一看到彼此,眼睛里就再容不下旁人了,他明光正道地站在哪儿,这两个就没有一个看见他的。
沈昀一看自己的女婿就是个初哥,笨手笨脚的一看就不会哄女人。当然,如果庾璟年经验丰富,一看就是风月老手的话,沈昀肯定又会掂量掂量,要不要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祸害了。
沈昀就决定出手帮未来的女婿一把。他走过来,拍了拍沈沅钰的肩膀,沈沅钰就一下钻进了父亲宽阔的怀抱里。
沈昀大为得意地看了庾璟年一眼。刚才还因为女儿亲近庾璟年,把他的位置排得靠了后而心中有着一丝丝小小的妒忌,顷刻之间全消散了全化作了得意。
小子,看见没有,关键时刻,女儿最依靠的还是他这个爹爹。庾璟年接受到他的眼神,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沈沅钰已经在他的怀里拱了拱,将眼泪全都擦在了他回来之后刚刚做好的雪白的望仙袍上。
不光有眼泪,还有鼻涕!
沈谪仙瞬间石化!
他的网望仙袍啊,他是有轻微洁癖的人啊!
这败家闺女,肯定是故意的!
沈沅钰就是故意的,谁叫她爹说话不算话,说了“出去散散”,结果躲在旁边看他们两个孩子打情骂俏,这算哪门子的爱好?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沈昀面容就是一阵扭曲。为了讨好沈昀,庾璟年对未来岳父的性格进行过一番深入的研究,这时自然看明白了。
沈沅钰迅速地从沈昀的怀里摆脱了出来,看着面色颇有些复杂的父亲说道:“爹爹,您的衣服脏了,您快去换一件吧。”我就不相信,穿着一件脏衣服,你还能呆在这里偷看?
庾璟年看见未来的岳父面容扭曲,一副想走又极端不想走的纠结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差点憋出内伤来。
沈昀知道自己这一走,以后在庾璟年面前树立起来的高大形象就要轰然坍塌了,这边还在运气坚持。沈沅钰已经适时地给他插了一刀:“爹爹,您的前襟上亮晶晶的是什么,难道我刚才流鼻涕了?”
鼻涕?听见这两个字,沈昀彻底崩溃,立刻以光速冲出去换衣裳去了。
沈沅钰看见老爹一副吃瘪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小小的得意的弧度,显得十分可爱。
庾璟年看了看沈沅钰,用眼神示意:这么欺负你爹,真的好吗?
沈沅钰则用眼神回答:没事,他没事儿也总欺负我!
庾璟年点了点头,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未来的媳妇这么彪悍记仇,连亲爹都敢算计,他以后可得小心点儿,别不知不觉得罪了媳妇儿。到时候自己大概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娶一个聪明又有点儿腹黑的媳妇,真是痛并快乐着!
同时想到父女俩这般亲密无间,而自己的父亲,庾璟年心里又是一阵羡慕嫉妒恨。
有了沈昀这段插曲,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缓和多了,沈沅钰也不哭了。其实她早就料到了以庾璟年的性格,定然会主动请缨,去对付独孤容的。
这时庾璟年陪着小心道:“这场战事,总是因为我而起,皇伯父为我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名义上降了我的职务,实际上车骑大将军府一天都没有停工,皇伯父说了,等大将军府建好了,还是我的,谁也抢不去!”
说起来,皇帝对庾璟年是真好。“我总该投桃报李,为皇伯父分忧。况且,我作为一个男人,作为大晋的将军,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一次若是独孤容攻陷了建康,我一辈子也不能心安!”
沈沅钰就知道,他会这样。这叫人又爱又恨的责任感啊!“算了,既然你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我总归要支持你的。”她使劲擦了擦眼睛,不争气的眼泪又快流下来了,按说从前她不是这么感性的人,关键就是这个时代的通讯太不发达了,庾璟年一走就是几个月,光是担心就能让她死一死了。
庾璟年这样一个男人,她不可能永远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他的天地太大了。既然爱他,就要给他足够的自由。
庾璟年听到这样的话,感动坏了。他觉得自己这个媳妇没有找错,若换了一个女人,这阵子恐怕早就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了,沈沅钰虽然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落泪,可是毕竟是识大体懂大义的。他忍不住就抓起了沈沅钰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阿钰,你待我真好!”
好在现在也没有不地道的爹在旁边强势围观了,沈沅钰装模作样地挣了一下,没有挣出来,就由着他了。
小年年说来说去就这么一句情话“你待我真好”,沈沅钰大感不满,道:“我不拦着你保家卫国,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庾璟年道:“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我也全都答应。”
“我也不求你立多大的功劳,做多大的官,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咱们能如期完婚,我就再没有别的想头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你是大将军,再不要向以前那样带头冲锋了!”
庾璟年道:“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咱们的好日子,我一直记着呢,一刻也没有忘记。你只在家里好好地等我,我一定赶在咱们成亲之前将独孤容撵回北燕去。我向你保证!”
沈沅钰道:“你去了徐州之后,不管有多忙,每隔十天,不,每隔五天都要给我写信,就让之瑶转给我好了。”
“全听你的。”
沈沅钰想了想,把手从他的怀里抽回来,庾璟年还有些依依不舍的,就见沈沅钰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来,和田玉的,碧绿的一汪,水色极好,雕刻成一只惟妙惟肖的小老鼠的模样,道:“这个给你带着罢!”
庾璟年接过来,只觉得的那玉上温温润润的,还带着沈沅钰的体温与香气,不由问道:“这是?”
沈沅钰道:“这块玉佩是我父亲给我的,从我一出生开始就戴在我的身上,从未离身,我养了它一十五年,我只望它能护你平安归来。”
庾璟年一听便知这是沈沅钰最心爱的物什,心中感动莫名,到底接过来小心地挂在脖子上,“你放心,等我来日凯旋而归,再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原来是沈沅钰听说几位舅舅来了,知道他们要商量宣城的事,沈沅钰关心外家,就要求沈昀让她旁听,按照国际惯例,外头的事儿是不能叫女人知晓的,可是沈沅钰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撒娇的技能点又点上了不少,扭股糖似的抱着沈昀的胳膊一阵撒娇耍痴,沈昀本来是个挺严肃的人,可是对女儿却是全无办法。因害怕舅兄们不悦,只得叫她躲进内室里听他们说话。
谁知道这丫头得寸就进尺,不知怎么的自己就出来了。
沈昀又舍不得责备女儿,只看着几位舅兄。
几位舅舅都是宽容豁达之人,从前沈沅钰的原身那样作,他们也对她十分宽容疼爱,何况是现在这个懂事明理的孩子。全都目光慈和地看向沈沅钰。
沈沅钰上前给几位舅舅行礼,转头就不客气地坐在美男老爹的身边,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爹爹,这次您一定要帮帮外公和舅舅们。”
“咳!”沈昀咳嗽了一声,道:“都是至亲,我自然是要尽全力帮忙的。”
沈沅钰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是,请您说服祖父,让三叔祖父从豫州出兵,拖住方峻的后腿。一旦方峻带兵攻打宣城,就让三外祖父出兵攻打历阳,历阳是方峻的大本营,到时候他必然会回兵救援,宣城之围自解,说不定咱们家和外祖父家还能抓住机会把方峻这股势力借此歼灭,立下一大功劳呢。”
沈沅钰的三叔祖父,乃是沈弘的庶弟沈茂,虽然是庶出,却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皇帝不肯让沈重做大司空,毕竟让出了豫州刺史的职务,给沈氏作为补偿。履职之人便是沈茂。
那时候的刺史基本就是一州的土皇帝,军政民政一把抓,豫州紧邻扬州江州,又是仅次于扬州、荆州、徐州的大晋第四州,兰陵沈氏的私兵基本上都在豫州,若是沈茂肯出兵,不敢说就真能搞死方峻,但是宣城的压力大减是必然的。
周怀诚听到这里,眼睛不由就亮了起来。别看沈沅钰是个女子,她对大势的把握可是一点儿都不比在坐的几个男人差。这条策略真是出到了点子上。
关键就看兰陵沈氏肯不肯拿出家底血拼,将方峻消灭在建康城之外了。
沈昀一阵苦笑:“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没有沈弘这个家族宗主点头,谁又能指使的动沈茂呢?
“所以爹爹去求求祖父嘛?”沈沅钰道:“建康乃是国之根本,也是各大门阀士族的根本所在,一旦建康被破,不光皇室做不了这个皇帝,各大家族又能讨得了什么好?若是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形之下,还固守着一个家族的利益,是何其愚蠢的事?”
沈昀叹道:“这个道理,你以为谢涵不懂还是桓奇不懂,如今皇室兵力不足,各大家族在这个时候出兵相助是必然的。可是好钢要用到刀刃上,大家打的算盘都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第一个出动大军和方峻硬碰硬的,必然是损失最惨重的那个,因此大家才各自龟缩不出!大伙都在等着,别人和方峻拼得两败俱伤了,自己再出面收拾残局,到时候不用牺牲多少私兵,还能干掉方峻赢得崇高的威望……”
的确,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皇室是十二卫兵马,加上各大家族的私兵,凑出个几十万军队来没有任何问题。阻遏独孤容,消灭方峻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之所以如此被动,就是因为各大家族犹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政。
沈沅钰道:“只要谋划得当,不是没有可能,等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谯国桓氏他们没有加入战场的时候,咱们就和外祖父平定了方峻之乱,到时候咱们得了历阳郡,沈家威望大增,三叔祖父那边,又不用损失太多的兵卒,岂不是两全其美。”
“外甥女说的极是。”周怀诚已经一把抓住了沈弘的胳膊,脸上差点笑出了花来:“妹夫从前或许在家族中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不过现在不同了,再过几日你就是兰陵沈氏的宗子,成为家族的第二号人物,你的意见,老太爷总要听听的。”
“舅舅说的正是呢。”沈沅钰在另一侧抱住了爹爹的另一只胳膊,毫不客气地将爹爹给卖了,“您就帮帮外祖父和舅舅们吧。”那尾音一波三颤的,沈昀听得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二舅舅三舅舅四舅舅都是机灵人,全都见缝插针地站起来,对沈昀一躬到地:“全赖妹夫从中斡旋!”
沈昀看了自家闺女一眼,对家里有这么个吃里扒外的深感无奈,他起身搀扶起几位舅兄道:“各位舅兄快请起,我会想法劝服父亲,让三叔出兵历阳城的。”
周氏兄弟不由大喜。沈昀的性子最是高傲,说出来的话丁是丁卯是卯,就没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既然答应了这件事,必定会全力以赴做好,绝不会出工不出力。
几位舅舅千恩万谢,又与沈昀商量了一些细节,这才出了沈府,回自家准备去了。
沈昀和沈沅钰父女俩送了他们出门,回转到书房,沈昀不由没有好气地对沈沅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沈沅钰笑嘻嘻地走过去,抱着沈昀的胳膊嗔道:“我为爹爹苦心筹谋,爹爹怎么不但不奖赏我,还要说我没良心?”
这还倒打一耙了。沈昀哭笑不得:“哦,为我筹谋,你怎么为爹爹筹谋了,说出来让我明白明白?”
沈沅钰一笑,亲自倒了一盏茶,十分狗腿地奉给沈昀,又走到他的身后给他捏肩,把沈昀服侍得舒服的眯了眼,才笑道:“我可听说了,祖父要立你为宗子,那些从前支持二叔的一些族老可有些不服气您呢。”
沈昀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沈沅钰道:“您过不几日就要成为宗子,到时您亲自主持调度宣城之战,在别的家族插手之前将方峻之乱消灭在建康城之外,到时候谁还敢质疑您这个宗子的能力?”
沈昀听得双眼一亮。说起来,沈家的势力比起一个流民帅还是要强上不少的,之所以不敢轻易出兵,不过是顾忌势力消减而影响家族整体利益而已。若是真能像沈沅钰说的那样,把这件事漂漂亮亮的做成,沈家在四大门阀的地位必会上升一大截,而他这个宗子之位,还担心什么呢?
沈昀心中大动,面上却丝毫不显:“那你告诉我,用什么办法才能说服老太爷,答应咱们让三叔出兵历阳!”
沈沅钰笑嘻嘻地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沈昀哭笑不得:“不知道你还在这儿说的振振有词的?”
沈沅钰肉麻兮兮地道:“因为我知道爹爹总会有法子的。我就在一旁看着爹爹的表演好了。或者,如果爹爹愿意,将来我或者可以试着帮助爹爹处理一下情报?”
沈昀明知道女儿这是在恭维他,可是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用一种“还算你有些眼光”那样的目光看了看沈沅钰,又道:“说起来你倒也算得上足智多谋,做个幕僚是完全能够胜任的,只是……”他是个开明之人,倒是不觉得女人做个幕僚,处理一下情报有什么不好,只是他希望女儿能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外头那些糟心事,都交给男人闹心去吧。
沈沅钰讨好地笑笑:“我是爹爹的女儿,您那么聪明,我当然足智多谋喽。”自卖自夸的时候一点都不脸红,“您既这么说我就认为您是答应我了,明天我就让蕊心姐姐教我如何分类处理情报。”
说完不等沈昀回答,就笑着跑了出去。沈昀叫了她一声,她回头对沈昀做了个鬼脸:“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说服祖父吧,我去找蕊心姐姐了。”
看着分分钟就把自己卖了的大女儿,沈昀觉得无奈极了。可关键的问题是,自己还帮她数钱,而且数得很高兴。
沈沅钰出了书房,也不由微微一叹,宁做太平狗,不为乱世人。生在这样的世道,她能说些什么呢。
刚才说起要和蕊心学一学情报分析,并不是说着玩儿的。庾璟年身为大将军,统领皇族十二卫中的两卫兵马,迟迟早早都是要上战场的。这是他身为武将的宿命,沈沅钰虽然不想他去冒险,可总归是不能阻止的。
她并不希望自己像是这个时代每一位闺阁女子一样,只能空坐闺房,守着一腔的思念和担心,她习惯于把一切能够掌握的东西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希望有一天,哪怕是在战场上,她能够帮助庾璟年做一些事情,所以学着分析一下情报就是她迈出的第一步,起码通过这些东西,将来她能够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是处在什么样的一种形势当中。
晚上长乐堂做了沈昀喜欢的吃食,派人去前头请他的时候,小厮说是去了北望斋见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