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钰故意说:“若是妹妹喜欢,我这便叫人搬到妹妹的房里去!”一副十分大方的样子。
沈沅璧内心十分纠结,她真的很想要。可若是去了一趟姐姐的屋子,就把姐姐最喜欢的绣屏搬回屋里,这些年刻意经营着的我见犹怜的小白花形象岂不是全毁了?沈沅璧只得忍痛割爱地摆摆手:“父亲送给姐姐的,我怎好要!姐姐千万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就知道你不敢要,不然我还不会说呢!
沈沅璧就缠着她说话,“听说姐姐刚从西府三哥那里回来,三哥的伤势可见好了?”
“已经见好了,想来等老太君大寿的时候,应该可以勉强下地行走了,总算没有耽搁给老太君拜寿,真是万幸!”
沈沅璧就小心翼翼地问:“那姐姐有没有在西府遇到……什么人?”
沈沅钰眼珠一转,哦,原来是来打探这个的。白姨娘好手段,消息竟然这般灵通!
沈沅钰就道:“别的人倒也没什么,就是在三哥的房里碰见了三皇子,还有陈郡谢氏的表哥谢纯。”沈沅钰注意观察沈沅璧,就看见她的眸子里果然划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接下来,沈沅璧就围绕着三皇子和谢纯不着痕迹地打听了起来。沈沅钰倒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得出来,沈沅璧对三皇子的兴趣更大一些,沈沅钰心中不由暗哂,她这位妹妹,心思可真是够大的。
沈沅璧与她直说了一个时辰,眼看着快要吃饭了,直到西府那边沈沐忽然派了贴身大丫头碧珠来找沈沅钰,说有急事要立刻见她。沈沅璧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
沈沅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着急忙慌跟着碧珠来到西府。沈沐看见她第一句话就是:“谢纯求了老太太,在西府这边住下了。你一定要小心点儿他!”
沈沅钰抚着胸口道:“我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样着急叫我前来。叔祖母喜欢谢纯这个侄孙,一年到头总要留他在这里住上几个月,何况他在西府我在东府,他一个外男,又不能随便进我们的院子,三哥你也太过大惊小怪了!”
沈沐急得直拍床榻,“你懂什么?谢纯为人刚愎自用,最是睚眦必报,看谁不顺眼必定要把对方恶整一顿才算完。谢家家大业大,我祖母又偏心着他,纵得他更是无法无天,这些年已经不知道整了我多少次了,我一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自然不怕。可你是一个女孩子,面皮薄,万一被他的下作手段整了,那可是要丢大脸的!到时候你还怎么在姐妹面前抬起头来。今天你在三皇子面前把他驳得体无完肤,他肯定是恨上你了!”
沈沅钰实在无法把一个高中生的恶作剧看得煞有介事。知道三哥也是好心,就敷衍他道:“好好好!我听三哥的,以后一定加倍小心。”
沈沐急得脑门上都冒汗了:“我的好妹妹,你就长点儿心吧,以后不管吃的、穿的、用的,都要仔仔细细地检查,千万不要被他给害了,你听哥哥的,准保没有错!”
沈沅钰嘴里答应着,到底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问了几句三皇子此来的用意,眼看着要到了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了,沈沅钰就告辞出来。
从沈沐的院子出来,穿过一道月亮门,鸾娘忽然提醒沈沅钰道:“小姐,你快看,是谢家的表少爷!”
只见谢纯站在路旁的一颗银杏树下,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袍,目若朗星,唇若涂丹,好一位偏偏佳公子。身旁跟着的两个清秀的小厮完全被他衬成了背景板。
谢纯抚掌笑道:“三妹妹?原来是盛黎先生的千金,失敬失敬!”沈沐一着急,自己就把沈沅钰的老底给泄了。
盛黎,是沈昀的号。谢纯聪明绝顶,恃才傲物,却对真正有本事的人十分尊敬,沈昀才华横溢,气质高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手书法更是写得叫人叹为观止。又曾带着谢纯参加了何晏的酒会,帮他打响了亮相名士圈的第一炮,谢纯对沈昀还是心怀感激的。
沈沅钰眼睑微垂,淡淡应对道:“不敢不敢!表哥言重了!”表面上彬彬有礼,心中其实已经对咄咄逼人的谢纯有些不耐烦了。
谢纯的名声她不是没听过,却并没有把他看在眼里,在他看来,这货就是一中二病重度患者,该好好看看医生了!
她计算着,三皇子亲自到沈家来,就算二老太爷不出面,三老爷、五老爷也肯定会出面接待的。自己只要再等等,保证三哥不出问题,等三老爷、五老爷来了,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所以她对谢纯的态度是有些敷衍的。
不料谢纯却是一个心细如发观察入微的男人。他见沈沅钰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谢纯本想看在沈昀的面子上放过沈沅钰一马,现在却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
他只把这笔仇恨暗暗记下,脸上丝毫不动神色,依旧笑嘻嘻地道:“盛黎先生的人品才学我敬服不已,他还曾经指点过我的书法,算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师妹才是,日后咱们表兄妹要多多走动亲近才是!”
沈沅钰不由在心里吐槽:“谁要和你这样的毒舌男多多走动亲近!”脸上却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表哥说的是。不过男女有别,小妹幼承庭训,今日这般已属失礼,他日怕是没什么机会和表哥多走动亲近的!”
就这么把谢纯给撅回去了。
沈沅钰和谢纯这表兄妹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时代的男女大防又远没有明清时那般严苛,所以表兄妹之间有些走动也不是不可以。端要看沈沅钰喜不喜欢了。
谢纯这么骄傲的人,说出一句“多多亲近走动”,自己觉得已经算是纡尊降贵了,结果人家还不领情。这么被□裸地嫌弃,谢纯脸上的笑容可有些挂不住了。
谢纯哼了一声:“表妹这是瞧不起为兄吗?”
沈沅钰神情平静无波:“表哥言重了。表哥才华横溢,年少有为,叔祖母和父亲都是赞不绝口的,小妹只是一介平庸之人,怎敢小瞧了表哥。只是小妹早有婚约在身,乃是待嫁之身。且又才疏学浅,不但玄学易理一窍不通,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稀松,没得让表哥厌烦,故此小妹想着,咱们表兄妹就是聚在一块儿怕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多多走动亲近是生受不起的。小妹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希望表哥不要与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
几句话说得入情入理,把个谢纯说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好,不愧是盛黎先生的千金,在下今天领教了!”
庾邵渊在旁边边喝着茶边看戏。这些都是沈家和谢家的家事,他一个皇子当然不方便掺合。不过看见一向雄辩滔滔,被何晏推崇备至的谢纯被一个黄毛丫头驳得哑口无言,也不觉莞尔。
他心里不由微微一动。自己今年已经十八岁,却尚未娶亲,王府里只有几个侍妾服侍。父皇的态度暧昧不明,母妃在几个正妃的人选中犹疑不定,大皇子和太子暗中蠢蠢欲动,都不欲他娶得高门贵女。
他见沈沅钰端秀柔美,虽然算不得国色天香,却胜在气质优雅,落落大方。加之行事磊落,在他这个皇子面前也不见丝毫局促,又这般思维敏捷,处事得体……这样一个女子,做他的正妃也绰绰有余了。
只可惜,早几年她的父亲就给她订了亲,未婚夫是太后的嫡亲侄孙,庐陵郡公郗茂领之子郗杰。他就算是想截胡,主意也不能打到太后最偏爱的侄孙身上。
想到这里,心中微感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