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龙颜怒

皇后心计 娪媓 8938 字 9个月前

萧琰已是怒气稍减,探寻问道:“什么陌生男子?”

赵充仪朗声道:“回皇上,那男子不是宫中戍守,也不是御医,天色这样晚出现在宫中委实诡异。且说当时,他把胡芬仪错认成了旁人,一把拉住就要……胡芬仪害怕,高声喊了起来,这才惊动了侍卫。因为各宫姐妹都在凌波殿赴宴,值夜的御林军统领便以为皇后娘娘也在,所以捉着胡芬仪和那男子去了臣妾那里。然而臣妾是知道皇上和娘娘在清阳宫宴请皇亲国戚的,故而叫那统领先不要去打扰。可是姐妹们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纷纷,都觉得有男子出没情形不对,便押着那男子审了半天。谁知道他竟然……竟然……”

萧琰闻言已然急了:“竟然什么?!”

赵充仪面上大有为难之色,轻轻道:“竟然说在宫中住了好几年了,一直由昭容娘娘藏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听到后几乎忍俊不禁,以备不时之需这样俏皮的话都能说出来,也亏得赵充仪嘴巧。

哥哥火上浇油地重复道:“不时之需?”

萧琰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铁青地面孔重重出着气。李昭容这才察觉大事不妙,连忙哭喊:“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心都在皇上身上,这一定是别人冤枉臣妾的。”她看见了安静地我,当即冲着我大喊,“皇后,你为何要陷害我!”

我冷冷转过头,一字一句话音铿锵:“昭容你胡说什么,今夜你处心积虑栽赃本宫,本宫为自己申辩都来不及,哪儿还能陷害你。”

李昭容恚恨,几乎欲把我生吞。她又转向萧琰,道:“皇上臣妾没有,快让他们把那人带上来,臣妾要跟他对质,问问他为何要陷害臣妾。”

萧琰一挥手,徐晋点头哈腰连忙让人把那男子带了上来。那是个面容十分清秀,约二十出头的青年。他一身暗紫色的蜀锦衣袍,头上戴着上好的和田玉冠,灯火地下细看,越发姿容翩翩。

如此美男子绝世难寻,若说李昭容养着他数年不曾做什么,想来无人会信。

萧琰看清了那男子,怒意更盛。而那男子看见了地上跪着的李昭容,竟然爬过去一把抱住她颤抖的问:“菡儿救我,他们发现了我,我们该怎么办?”

李昭容手忙脚乱地挣扎着,站起来口中大喝:“你是谁,你放开本宫!你再敢拉拉扯扯,本宫让人剁了你的手!”

“是我啊,今早你还来给我送了一天的食物,说中午和晚上要陪你的姐妹吃饭,就不能陪我了……”那男子问声细语,说到此处几乎都要哭出来,十分惹人怜爱。

“姐妹?”萧琰冷笑,“朕是你的姐妹?”

李昭容无暇顾忌萧琰,急着为自己开脱:“你说是本宫把你藏起来的,那么你说说本宫如何藏匿你这么大一个活人的?”她冷笑地看着我,字字如来自地狱般恶毒,“本宫不是皇后,没有通天的本事。”

那人眨眨眼睛,道:“几年前你随皇上回宫,我跟着你一起入宫。你把我安排在无人居住的宫室当中,每次来看我都带不少吃的用的。后来你有了自己的宫室,便高高兴兴让我跟着你住。”他胆怯地看了萧琰一眼,道,“听你的声音我知道你是皇上,这个月你常来菡儿的飞羽殿,害得我躲躲藏藏,好久都见不到她。”

萧琰怒极反笑,大殿里的嫔妃也是议论连连。赵充仪顺势道:“方才臣妾等已经提问过飞羽殿的宫人了,有几个说只要皇上不来,昭容常常去飞羽殿的后屋休息过夜,他们也觉得很奇怪。只要稍微露出好奇的意思,昭容不是打便是骂,吓得他们都不敢言语。”

庄妃大着胆子道:“臣妾也以为这人说的可信,宫中戍守多么森严,平日若想带人进来难如登天。可是当年皇上回京时确是大好机会,昭容随便安排一下,他便可以混在队伍里面,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

庄妃入宫近十年,好容易熬到如今的资历。而李昭容年纪轻轻便越过了她,她自然肯落井下石。

“臣妾记得皇上孝中曾传出李昭容有孕的消息,后来说是误诊,可是会不会是昭容和这个男子……”照妃也忍不住凑上一句。

李昭容气急败坏:“你们……”

萧琰一步步走到李昭容身边,而她看见他的脸色,便只剩下了满面绝望和无助:“皇上,臣妾没有。”

苍白的辩解已不能打动萧琰,我听见萧琰问:“你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昭容锐利的目光袭向我:“皇后如何证明她的清白?”

我敛衣而起,肃容道:“本宫无需证明。你找到的这个人证所说的一切都是一面之词,你的种种分析纵然咄咄逼人,但也不过是你的臆想。”

她狡猾一笑:“这个人也一样,他所说所言也都是一面之词,为何一定就可信?”

“不一样!这个姓胡的是你找来的证人,你的证人的一切指证,都有你教唆的可能。如你所说,本宫是由这个人送去的白帝城,然后便一拍两散。那么茫茫人海,你是如何寻到的他?”我痛快道,“而这个不知名的男子却是由胡芬仪意外发现,供词由宫中妃嫔群审而得之,一切皆在光天化日之下。”

李昭容闻言十分慌乱,忙道:“或许是你一早找来这个人,就等今日栽赃给我。或许是别人安排,她们嫉妒我的恩宠。”她眼珠转的飞快,忽然大喊,“我知道了,你今日来清阳宫前去了一趟凌波殿,你定是在那个时候安排赵充仪陷害我!”

“啪”,萧琰一掌打在李昭容脸上:“朕听你猜测已经听了一晚,你该消停了。”

李昭容被打的踉跄几步,跌在地上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琰:“皇上,臣妾肚子里还有您的孩子。”

萧琰冷笑:“那是朕的么?”

话音未落,那紫衣男子飞身扑过来护住李昭容,冲着萧琰大喊:“你竟然打女人,难怪她说你薄情,果然是个混蛋!”

说罢,那男子不管不顾,竟然几拳冲着萧琰肚子打过去,边打还边说:“等日后宇儿即位,看你还敢打她不敢。”

我见状心中好笑,却不得不疾呼护驾。哥哥上前拉住那人,魏瑾一脚踢向那男子腿弯,他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侍卫听到我高呼,连忙闯入殿中。彼时萧琰捂着肚子雷霆大怒,指着那个紫衣男子道:“把这个人拖出去,即刻打死。还有李昭容,拖去冷宫,朕明日再发落。”

侍卫答应,那男子和李昭容即刻被拖走。庄妃眼尖,指着李昭容跪的地方道:“这里有血,莫非李昭容要小产?”

一向依傍李昭容的褚良媛和贺才人见状连忙道:“皇上,事情还未查个水落石出,万一是有人陷害呢?昭容毕竟有身孕,皇上还是赶紧请御医去看看吧。”

“御医?”我闻言冷笑,“的确要请御医,但也该来看看皇上伤的如何。你们是皇上的嫔妃,怎么担心李昭容多过担心皇上!”

她们吓得讷讷,萧琰目光如箭,冷道:“这两个人也拖去冷宫,朕不要再见她们。”

侍卫再次涌了进来,拖走了哭喊连连的褚良媛和贺才人。大殿登时安静,唯余萧琰粗重的呼吸声。

事情至此已全然大乱,我相信李昭容今夜的全部揣测,萧琰不信十分也信七八分。对于方由,他下定决心要彻查,那么方由早晚不保。对于我,或许是因为皇室颜面,他还是选择保全。

而如今李昭容的“奸夫”这样一闹,瞬间摧毁了萧琰对她的信任。萧琰自然会重新看待今夜发生的一切,而李昭容的私心更会被无限放大。

此刻魏瑾在侧道:“皇上,方才那男子直呼七皇子之名,又提及七皇子即位之事。可是天下皆知,皇上早已立嗣,这昭容娘娘莫非有谋逆之心?”

哥哥此刻上前一步,面色凝重道:“昭容今夜先是诬陷王妃,后来又诬陷皇后娘娘私通。宫中只有四个皇子,太子和二皇子是皇后所出,五皇子是赵充仪养子,剩下的七皇子是昭容所出。她肚子中还有一个,将来或许还有无数个。若扳倒了皇后和两个嫡子,那么来日皇上另立太子……此中关节微臣不敢深想。”

照妃闻言赫然一拍手,状似恍然大悟:“五皇子不为皇上所喜,她多生几个胜券在握。”

萧琰闻言大怒,冷喝道:“什么不为朕所喜,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揣测朕的心意。”

照妃吓傻,连忙跪下。我一扫赵充仪,她会意,当即郑重道:“皇上对定儿的疼爱与其他皇子公主都是一样的,并无偏私。不过,”她大着胆子道,“昭容既有奸夫,那么七皇子到底是谁的孩子还未可知。毕竟事关皇室血脉,皇上还须慎重。”

萧琰今夜连番暴怒,已经十分疲倦。他闭目道:“朕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所有人都走。”

众人对视几眼,连忙告退。我也敛衣准备退下,不想萧琰突然开口:“皇后留下。”

“昭容!你胡说什么!”萧琰勃然大怒,冷喝道。

“臣妾今日本想提前告知皇上,可是皇上因为王妃之事已然大怒,臣妾怕皇上气急,故而没敢说。”李昭容侧首冷笑,“而如今皇后娘娘死不承认,臣妾没有办法只能据实相告。周氏一族目无王法,暄化王迎娶先帝嫔妃,皇后周氏于内私通。皇上,如此奸险之流,您还要容忍么?”

方由见她言辞激烈,忍不住出声:“昭容娘娘莫不是失心疯了,方才诬陷妾身是先帝嫔妃,如今又说皇后与旁人私通。今夜这戏一出接着一出,可真热闹。”

李昭容冷喝道:“你闭嘴,你的事皇上追查下去,早晚水落石出。但是皇后娘娘和近襄侯的私情,天下人人皆知,王妃还想让本宫拿出证据来么?”

萧琰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阴鸷冰凉,他薄唇微动,重复道:“人人皆知?”

李昭容满面得意,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转而对萧琰道:“皇上,当日在暄化皇后与魏侯毫不避嫌,同居一室,已惹来非议。十三年春皇上召娘娘回白帝城,魏侯竟然指使手下扮作山贼把皇后劫走。可惜没过多久,魏侯被围困在孤山兵尽粮绝,皇后为了救他,这才返回白帝城搬兵。皇后与魏侯私通的故事早已在西北传遍,皇上不防派人去打听打听。”

我俯下身子,看着萧琰的眼睛认真道:“臣妾回宫后已向皇上解释,臣妾迫于战事紧急,不得不挪居于舅舅府中。但是臣妾与魏侯分屋而居,绝非昭容所说同居一室。至于魏侯将臣妾劫走更是子虚乌有,”我肃容对李昭容道,“昭容,你不要以为郭氏已死便可以死无对证任意诬蔑,当心遭报应。”

李昭容冷笑连连,不以为意:“臣妾不比娘娘心大,做不出私通的事,何来的报应。”

魏瑾此刻也跪下,静静道:“启禀皇上,当年大辽兵临城下,微臣日夜驻守城防,纵然窦将军安排了住处,却也无暇回去。更兼知道皇后与敏肃皇贵妃居住在内,微臣不敢冒犯。皇后娘娘被劫持之事,听闻事发时娘娘人已在蜀地。微臣若动兵马千里追袭,怎可不被人察觉?”

如此解释,却并没有打动萧琰。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魏瑾,毫无反应。

殿中一片冰凉,哥哥见事态不妙,连忙为我开脱:“暄化与白帝城千里之远,人人口舌相传难免有误,昭容娘娘也不过听人嚼舌根,当不得真。”

李昭容蔑笑,凉凉道:“本宫听人嚼舌根,王爷恐怕也不是亲眼所见。当年王爷在凉河和王妃卿卿我我,哪儿还记得皇后?”

“住嘴!”萧琰忽然大声道。

李昭容被呵斥,略有讪讪。萧琰挪动步子,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高台,走到了魏瑾面前。

我跪在地上,看不见萧琰的神情,只听他轻轻开口,嗓音冷彻而清晰:“朕记得十二年夏是你护送皇后去的暄化。”

魏瑾亦清楚答道:“正是。”

萧琰头稍微一抬,越过了魏瑾看见了萧琳。萧琳接触到萧琰的目光,连忙低下去。萧琰迈步走到魏瑾身后,望着萧琳道:“琳儿是被你的部将所救,送去了剑南。”

魏瑾淡淡道:“是。”

萧琰蓦地轻笑,伸手拍了拍魏瑾的肩膀:“难为你在兵荒马乱之际,心中还有君臣之分,不顾自己的妻室,替大齐保全了国母。”

冷意透骨,额上却汗珠点点,我情不自禁喃喃道:“皇上……”

萧琰并不理我,神色逐渐严肃起来,对魏瑾说道:“朕一直忘了你这份功绩,该好好嘉奖你才是。”

魏瑾恪守着君臣之礼,如常恭谨:“微臣不敢。”

萧琰哂笑道:“昭容,魏侯一直不曾忘了皇后是国母,处处保全。而你目无尊卑,任意诬蔑皇后,该当何罪?”

萧琰的意思十分古怪,李昭容不敢大意,连忙跪下:“皇上恕罪,不过臣妾想问皇后几句话。娘娘若答的坦荡,臣妾便认罚。”

萧琰闻言,疲倦地闭上双眼,道:“你问吧。”

“娘娘恕罪,臣妾冒犯了。”李昭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萧琰,又看向我,目光中逐渐聚起一份决绝之意,“敢问皇后娘娘,当日被劫之事您是怎么确定是郭氏所为呢?”

我淡淡道:“起初本宫不知道,后来郭氏被缢杀,劫持本宫的人吓破了胆,这才全情告知以图保命。”

李昭容闻言轻笑一声,讥讽地看着我:“臣妾好奇,郭氏既然敢命人绑架娘娘,为何要留下娘娘性命,难道她不怕事情败露么?”

我冷冷道:“这个你该去问郭氏,不该问本宫。”

“好,这个暂且不问了。不过臣妾更好奇的是,娘娘回宫时红光满面,精神焕发,想来在郭氏手中数月也未遭受一丝一毫的虐待。”她的笑意更深,灯光下朱红的唇色如同染了血,美的妖冶,“郭氏待娘娘真是不错。”

我无言作答,她也不深究,只轻缓地继续问下去:“最后一个问题,娘娘失踪数月,那么娘娘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的白帝城,多久之后被迎回宫中的呢?”

我深知她的话中必有陷阱,故不敢轻易回答,只含糊道:“本宫被拘于黑室不见天日,无法确定究竟有多久。”

她开始掩饰不住地兴奋起来,目光如同两道利箭直直瞄准我,声音也有了几分蛊惑迷离:“那么大概的时间还是有的吧。几天?半月?一月?还是两个月?”

我后背冷汗涔涔,不敢轻易开口。因为她越是穷追不舍,越是证明这背后必有能将我一击击倒的证据,让我回天乏术,再也无力招架。

一场精心策划的晚宴,她押上了一切,我也以全部为赌。

所以我轻轻道:“时隔太久,本宫也不记得了。”

她冷毒地看着我,嘴边的笑如同鬼魅。她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萧琰,萧琰忖了忖,道:“皇后,昭容问的是大概,你估摸着说便是。”

萧琰开了口,我再不能回绝。心底隐隐约约没底,我不敢把时间说的太长,恐有陷阱,便说:“大概半月。”

李昭容闻言,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似是十分满意我的回答。她一边笑一边对着门口大喊:“来人,快把姓胡的带上来。”

沉重的殿门再度开合,一个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被推了进来。他低着头神情莫测,倒是很懂规矩的撩起前摆从容下跪。

李昭容看着他笑眯眯道:“把头抬起来。”

那灰衣男子抬头,一张脸平淡无奇,神情不露悲喜。他借着抬头之机一扫殿中的人,然后慢慢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同他对视的那一霎那,我心惊肉跳。

是胡郎!是谢之桃的胡郎!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和谢之桃隐居了么,为何会在此出现。

冷意更深,谢之桃乃是死了的人,李轻菡抓住了胡郎,那么谢之桃还活着的秘密,是不是也被她捏在手心,身份随时会被揭露。

她好容易逃了出去,竟然因为我又被拉回了后宫的斗争当中。原来一日踏入后宫,真的如同梦魇随行,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我的错愕震惊摆在脸上,萧琰看在眼中,死死地盯着我,道:“皇后认识此人?”

我回过神来,连忙道:“臣妾不认识。”

“那何故震惊?”

“此人从容不迫,眉宇间似乎看淡生死,故而好奇这样的人,也要和李昭容沆瀣一气诬陷臣妾么?”

李昭容轻笑:“臣妾不与任何人串通,说的都是实话。娘娘方才说不认识他,可是五年前把娘娘送到白帝城的,就是这个姓胡的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