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点点头,道:“侯爷选择寄情山水,不忍带着侯夫人受罪,留侯夫人在京享受荣华富贵,便可脱身。”
我凝眉一叹:“魏瑾说他今生对萧琳永怀歉疚,其实我也是。欺骗这个女子一世,终究是不应该。”
春雨好生安抚道:“世事大多难以两全,何况人生在世,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古往今来那么多圣人,可有谁能保证一生中从未对不起任何一人。既然总归会有亏欠,那便尽力弥补。侯爷心不由己,能做的只能把自己所有的身外之物许给侯夫人,至于侯爷本人,还是要随心而行。”
我勉强一笑:“话是这样说,可是……”
“母后母后!”门口忽然接连传来两声呼唤。
我抬头一看,喜欢地几乎跌倒:“靖儿,易儿?”
那两个孩子,飞奔到我身边扑入我怀中,我欢喜地紧紧搂住他们:“真的是你们,你们回来了。”
靖儿仰起脸,眼睛闪着泪花,嘴角却是笑着的:“母后,儿臣好想你。”
易儿也黏在我身边,抽抽噎噎的啜泣起来。
年幼的荷华在一个女子怀中抱着,懵懂地叫着母后。我抱过她看了看,脸蛋还算红润,也胖了不少,总算叫我安心。
又蹲下身,把荷华交给春雨,双手忍不住的替大哭的易儿拭泪,又摸摸靖儿的脸颊,喜道:“你们都长高了,真好……”
话未说完,泪已经落了下来。
“鹰王带走你们,有没有为难你们。这些日子在大辽,可有吃苦?”我拉着他们,怎么看也看不够。
靖儿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道:“鹰王对我们很好,饮食起居都按照我们的习惯来安排。他登上皇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送回来。哦对了,他还很喜欢荷华妹妹,专门派了一个乳母照顾她。母后就是她,鹰王放我们回家时,也让她跟着来了。”靖儿指着的,是先前抱着荷华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对我屈膝行礼:“奴婢参见大齐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未央。”
我道:“快些平身,这些日子你照顾华儿,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那女子一脸忠厚:“奴婢秋娘不过是听从皇上吩咐,娘娘不必言谢。皇上特意吩咐,不必惊动大齐皇帝和楚王,直接来找近襄侯。侯爷见到我们,即刻吩咐我们来见皇后娘娘。”
我明白其中关窍,问她道:“那你们回大齐,除了辽皇和魏侯,可还有人知晓?”
秋娘道:“娘娘想让谁知道,就让谁知道。娘娘不想让人知晓,奴婢绝口不提。”
我心中暗暗称奇。
我终于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了,没有犹疑,没有顾虑,只有真心。
以往我犹豫不决,是因为皇命难违,不想伤害魏瑾。萧琰此刻即使对我了无心意,也落魄避难于白帝城,但他终究是这天下的主人。他不能允许我的背叛,即使他已经彻底背叛了我。
我同萧琰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而抛却萧琳和我的恩怨,其实魏瑾和萧琳,到底是魏瑾负了萧琳。
为此我曾问魏瑾道:“灵仙县主毕竟是你的妻室,她对你一心一意,你如今这般对我,心底对她可会有歉疚?”
提起萧琳,他神色一僵,道:“在太后赐婚时,我便明确表示过不愿,她自己也知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了这份责任,从前我善待于她。但是现下一边是愧疚,一边是你,对我来说无论怎样选择都是注定要辜负一人。我只能选择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而永远对她心怀有愧。她恨我也好,恼我也罢,我确实自私了一回。”
我听了心中感动,道:“不止你自私,其实我也是。她从前待我不善,我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今日我才彻悟,女人的敌意不讲道理,但却无比准确。她一早视我为敌,是对的。”
魏瑾搂过我,说:“等到来日我安排妥当,你我远走高飞。我能留给她的,就是近襄侯府世代的家产和俸禄,希望她能安稳的过完此生。”
听到一句安排妥当,让我心里隐隐不安。世事无常,哪里有真的妥当的安排。我压着不适问道:“你打算如何安排?”
他忖忖,徐徐说:“起码要把太子、皇二子和公主接回来。你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你肯定牵挂。皇上固然着急,却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何况皇贵妃在皇上身边,一定竭尽全力阻止太子回朝。”
我颤了颤,道:“是啊,有郭伯媛在,便不能指望萧琰能把孩子救回来。”
他轻轻在我眉心落下一吻,说:“我答应过鹰王,以辽国皇位交换你的孩子,一定会完成诺言。你等着我便是。”
我更为不安,鹰王这个人看起来就不像守信之人,魏瑾和他的约定,恐怕没那么容易兑现。
“魏瑾,你既然提起了孩子,我也还有话要问你。”我吞吞吐吐,思忖着该怎么问他才好。
他见我纠结,直接相问道:“你可是想问我介不介意你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我瞪大眼睛:“你介意么?”
他无奈地看着我,笑意却渐深:“你真是傻,我若是介意,怎会费这么大力气把你劫走。何况,你会介意我曾是别人的丈夫么?”
我摇摇头。
我们都不是年轻时的我们,多年的宫廷贵族谨小慎微的生涯,让彼此倾心的相知相依显得更加珍贵。即使我们互有缺憾,不尽完美,却是一旦错过再难寻回的美好。
他悄无声息将我带回了暄化附近,安置在不远处的一处房舍。每日淡饭粗茶,荆钗布裙,日子比在暄化过得更加舒心。
“夫人,白帝城有消息传回来了。”春雨仍旧回到我身边,魏瑾不在的日子,她便替他照顾我饮食起居。她改了称呼,如今的我再不是大齐的皇后,只是平民中不甚起眼的一位已婚女人。
我倚在院子里纳凉,春意渐深,午后的阳光也愈发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