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手一翻,道:“这不是尚宫局的簿籍么,娘娘为何给臣妇看?”
我笑了笑,指着其中一项道:“夫人瞧仔细了,鸿熙九年六月前,太寿宫每月领二百五十二件亵布。可是自夫人入宫的七月起,就多了十四个亵布。”我停了停,玩味的欣赏着萧琳登时惨白的脸色,道,“夫人带着秀珠入宫,多出来亵布的数量刚刚好供你们主仆二人使用。可是本宫不解,夫人当时不是怀着身孕么,要亵布做什么?”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悠悠笑道:“到底是夫人根本没怀身孕,还是孩子早在七月份就流掉了,所以夫人七月份才用到亵布。不过本宫想,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是夫人所说的八月小产。这可是欺君大罪,还望夫人解释清楚,否则本宫可就把这册子,交给皇上了。”
我停住嘴,这地方一时间静的跟没人一样。风也悄悄停住脚步,慢吞吞地从我们身边流过,轻微地掀起衣袂一角,又很快羞答答地放下。
末了,她兀自一笑,说:“罢了,是我没做的周全,你若想,就交给皇上看吧。”
我冷笑一声,道:“你明知道本宫不会,哪怕……是看在近襄侯的面子上。”
她道:“会不会是你的事情,我何必多管闲事。”她迈步想要离开,又停了停脚步,回头说,“皇后,你为了皇上的天下自己忍了这口气,是不是很难受?”
我没来得及说话,她自己已经抢先说道:“难受也是你活该,从前我为了侯爷,对你忍气吞声的时候,也没人知道我的难受。”
我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遂道:“你误会了,本宫说看在近襄侯的面子上这次放过你,不是因为他在南方效力,而是因为他曾经救过本宫,所以谈不上难受。至于你对本宫忍气吞声,一则本宫当时并不知道,二则实在与本宫没什么干系。你要怪我,实在是没立场。”
“我没立场?”萧琳恍如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看着我,眼中忽然露出了十足的憎恨,道:“皇后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有立场厌恶你。我从未害过你,可是却因为你,我葬送了和侯爷的孩子,甚至再没可能怀孕生子。而你却在宫中呼风唤雨,生了太子,又生了二皇子。我在宫外,岂能甘心?”
果然,我一仰脸。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与萧琳本不相识,更无过节。唯一的交集,就是在我初次失宠时,她因为要阻止近襄侯为我求情,不小心弄掉了自己第一个孩子。
时隔六年,她终于有机会走近我,在我看不见的背后,暗下杀手。所幸,我身边还有方由。她替我寻找了唯一的,且能证明我清白的证据,虽然我并不打算用。
我说:“从前的事,你要怪我我也没办法。但是你已经害过我一次,我也饶过你了。自今日起,你若再害我或是企图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会连同这一次,一起给你个教训。”
走入太后宫中,太后正在静养。我二话不说,屈膝跪下去行了个大礼,道:“儿臣多谢母后搭救之恩。”
太后慢悠悠睁开眼睛,扫了我一眼,道:“大半年不见,皇后也没见消瘦。”
我笑道:“一切有母后和德妃照顾,儿臣怎么会受委屈?”
太后高深莫测一笑,兀自揉了揉额角,道:“你倒很聪明。”
我谦道:“不敢不敢。”
德妃搬入清心殿,宫里人欺她不见天日,恨不得克扣成我的样子,哪里会有那么大的富余接济我。何况瑾妃才是执掌六宫的人,德妃能把自己身边的人送过来,必然有更尊贵的人撑腰。皇上不可能,也只能是太后了。
我有时在想,若无父母这一段事,其实太后对我还算不错,至少她不会害我。但就是因为我的父母,她才会这样对我,否则我便如今日的郭伯媛。世事环环相扣,有因有果,本就是无解。
太寿宫中袅袅的伽楠香沉迷醉人,侵染的衣衫也带了幽幽的残味。我抿嘴一笑,道:“母后近来很喜欢伽楠香气。”
太后手中捻着一串佛珠,闭目养身状,道:“伽楠香是沉香的一种,但是味道却是沉香中最厚重的一种。”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道,“哀家又不是你们年轻的孩子们,净喜欢虚浮的味道。”
我笑道:“是啊,儿臣只喜欢沉水香,就是太过清淡,和这上等的伽楠香有些犯冲。”
太后点点头,又问我:“平儿最近如何?”
我忖忖,如实说到:“平儿和易儿日渐亲厚,他们原本也差不多大,更能玩到一处。靖儿已经是大哥哥了,很懂事,也从不欺负他们。”
太后“嗒”一声把佛珠往手心一甩,颗颗饱满圆硕的珠子被她握入手中。她乍然看我,目光中含着几分热切,道:“皇后倒是一视同仁,不分彼此。但也幸亏孩子多,挤在一处没着凉。”
我没头没脑听到这句话,不解太后是什么意思。抬头望去,她悠然喂叹:“哀家是听说瑾妃宫中的皇四子感染了风寒,才即刻将你启出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你自己没本事不要紧,切莫连累了无辜的孩子,跟着你在乐成殿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