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示意柔嘉捡起那棋子,对她笑笑:“本宫都没怕,你怕什么?”
她惊魂未定,说话也哆哆嗦嗦:“臣妾是怕,想想这事后背都湿透了。”她平复一下波澜起伏的心情,道,“原来这么多年,皇上一直没停止思念那个贱妇。”
“贱妇?”我咀嚼着这两个字玩味一笑,时隔这么多年,陈昭仪还是念念不忘旧仇。
陈昭仪“嚯”得站起身来,在我的内室来回踱步,道:“谢氏太像那贱人皇上把她当作替身还说得过去,只是程美人,她和那贱人有什么关系?”
我定定道:“你还不知道么,程美人宫女出身,自小与宣惠贵妃相识。据她所说,宣惠贵妃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陈昭仪恍然大悟,眼睛一眯回想良久,道:“听闻程美人第一次承宠,是在上林苑的杏林当中。而当年皇上与宣惠贵妃初遇,也是在那里。”
我抬手收拾这棋盘的残局,哗啦啦的棋子一颗颗落入棋盒当中。一盘棋终了,也是一场战争的结束。有的硝烟弥漫,有的悄然无声。
“对于皇上而言,从前宫中有两个替身。一个是豫嫔,一个是程美人。豫嫔有位份。程美人有女儿,可谓旗鼓相当。”说到这里,我看看陈昭仪的神色,果然是一片迷茫,遂继续慢慢分析道,“但是后来豫嫔也有孩子了,玉华,你若是程美人,会不会着急?”
相识六年,我同她也是有些默契的,听我这样说她立即明了:“娘娘是说,程美人容不下豫嫔,所以当年那画儿都是程美人做的,目的是把豫嫔赶出皇宫?”
我摇摇头:“宣惠贵妃的画像那事另有其人,瑾妃和佳嫔都不干净。但是定嫔已逝,可以说是死无对证,暂且先按下。我是怀疑这事启发了程美人,让她从这个地方对豫嫔暗下黑手。”
陈昭仪惊愕到无以复加,半晌居然化成了几声轻笑。她说:“程美人从一开始就模仿那贱人,因此而得宠,但是豫嫔一介官宦小姐入宫,一直不知道。所以这事能打击到豫嫔,却不会打击到程美人。”
我颔首,道:“这些天我是这样揣测的,然而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我也拿不准。”
陈昭仪沉吟片刻,对我说到:“娘娘若有吩咐,但说无妨。”
我松口气,笑道:“程美人这么机灵,出手又快又准,实在是个人物。实不相瞒,去年为置温恪贵妃于死地,我迫不得已把她搬出来,我和她之间,都有对对方不利的把柄。她除掉了豫嫔,又与瑾妃走得近,下一个目标,你觉得是谁?”
陈昭仪想了想,道:“娘娘的意思是,容不下她了。”
我实诚的点点头:“玉华,这次你也要帮我。”
皇宫里的岁岁年年格外容易流逝,豫妃被遣送出宫一个月后,生下了萧琰第三个女儿。这个小女儿生在霜降,所以先定下了小名就唤做霜降。
萧琰给小女儿定下名字之后犹嫌不足,曾问我:“皇后,你说朕要不要将豫妃接回来。孩子生下来三天,总留在骊山行宫也不是体统。”
我暂且没说话,只往他大案上的博山炉中添了一匙龙涎香。这香味能让他凝神,也会让他舒心。
我说:“豫妃性子颇倔强,皇上不如先别提这事。她若是记挂皇上自然会请求回来,若是不记挂……”
我没说下去,然而萧琰也不在乎。他兀自摇头一笑,道:“她怎么会不回来,当日她生那么大的气就是因为朕,朕只要给她一个台阶下,她肯定会回到朕身边。”
嗬,他竟是如此想的,如此想他身边的女人。总以为我们痴心一片会无怨无悔地倾注在他身上,但是人心历久,若得不到回报,再热也有凉下来的一日。他从来不知道,当日豫妃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离开这个皇宫的。
“皇后,你觉得好不好”我小小的出神他并没有发觉,反而一味问我。
我回过神来,连忙说好。
他却喜滋滋一笑,道:“既然皇后同意,朕明日,不,今日就下旨,晋封豫妃何氏为修仪,出月之后以半幅皇后仪仗接回宫中。”
我笑的温婉,不动声色提醒道:“谢修仪听到知道,必定很高兴。”
萧琰的喜悦霎那间停滞住,半晌方才喃喃:“是啊,是修仪谢氏,谢氏。”
忽然为谢之桃感到清醒,她是多么清醒敏感,又多么果决干脆。避世于骊山行宫,逃过了宫中的阴谋算计,也不必日日对着萧琰扮演着一个死人。而当日我骗她萧琰待宣惠贵妃不好,大约还是没瞒过她。只是她的选择,让我有几分意外。
萧琰这道晋封的旨意,包括要接她回来的意思,全部被豫妃拒绝。回来传话的公公说,豫妃要萧琰亲自向她道歉,再亲自去骊山行宫相接,才肯回宫。萧琰闻言后勃然大怒,挥手将案上的两个珐琅花瓶摔在地上,迸碎成万千碎片。
“皇上息怒。”我俯身跪下,声音平静的像一池死水。
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捞起来,揪着我的领口恶狠狠质问我:“皇后,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与豫妃交好,是不是你指使她忤逆朕?”
我摇摇头,道:“皇上说笑了,豫妃在骊山,臣妾在宫里,臣妾怎么指使她。”
他道:“说不定在她出宫前你们就商议好了,皇后,除了朕你是最后一个见豫妃的人。九月初八那日傍晚你在惊鸿殿做什么,为何等朕到了你就慌忙跑了。”他逼近我两分,“你和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