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上汗簌簌掉下,我后怕至极。刚入宫那会儿我居然如此轻敌天真,因为潋晴认我做了义母而轻易相信蔡氏与我是同盟。人心隔肚皮,她腹中种种算计,我终久还是忽视了。
太后果真老谋深算,我深深惊服。蔡氏再怎么精明,还是败在她老人家手上,且一败涂地。
太后见我和萧琰都不说话,方才慢慢开口:“孙氏虽然作恶,但是也有功劳。解决掉蔡氏关系我大齐千秋万代,皇上你不能因为孙氏在后宫为人的小瑕疵就抹煞如此大功。”
我心骤然一沉,太后轻轻看看我,道:“皇后明白事理,孰重孰轻你自己想。”说着,她又看向萧琰,道,“蔡氏面上温柔娴淑,实则狡诈之辈。仪蓝固然不为你喜,做事却是真心为你着想。她禁足良久,你也不曾去看看她,今日你重新认识了蔡氏和孙氏两类人,便陪哀家去看看她吧。”
萧琰安静答应,道:“容儿臣先去换过衣服。”
太后点头,同我目送萧琰先行离去。及至他的身影消失良久,太后方回头对我说道:“当着皇帝的面,哀家不愿意诋毁你的形象。但是这些年你和蔡氏及仪蓝怎么相处,你自己心里清楚,哀家也明白。”
我郑重跪下,肃容道:“儿臣愚钝,以致被蔡氏利用玩弄。幸有母后震慑后宫,才不至酿成大祸。”
太后冷笑:“你知道就好,从去年郭容华和佳嫔闹开始,哀家就知道你闲不住了。你事事都算得准确,慢慢把傻乎乎的仪蓝引入套中,致使她今日涉险不浅。”
我不敢说话,太后徐徐道:“虽然不见得你主动要害她性命,但是花容娘子在一旁进言时,哀家不信你不推波助澜,让皇帝更为生气。”
我连忙道:“母后的确误会了,儿臣舍不得皇上动怒。”
太后嗤的一笑,道:“那最好。皇后,你若真的动了狠下杀手的心思,那么今日哀家来告诉你,有时候你步步筹谋固然有用,但是你有些事,是你万万算计不到的。”
我不解地望向她,她只是轻蔑一笑,拄了龙头拐杖离去。及至到了下午我才得到消息,原来是孙仪蓝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我乍闻此言恨的几乎晕眩,她的命居然这样好,入宫四年都怀不上,这紧要当口竟说来就来。
“这消息可准确么?”柔嘉见我面色不善,小心翼翼问道。
我凌然一笑:“她有过前科,这次她敢么?”语气一顿,思绪碰撞,我猛然明了,恨道:“太后只怕早知道了,方才本宫还在想她今早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原来是这样。”
柔嘉惴惴不安,低声道:“那怎么办,万一孙氏生下皇子,一下子翻了身可怎么好。咱们和她已经撕破脸,她活着终究是个祸患。”
我凝眉片刻,继而舒展开来,曼声笑道:“怕什么,她还有八九个月要熬呢。传旨下去,就说奉太后的意思,复敏嫔昭仪之位。另选侍孙氏有孕,为皇嗣计,加封为修仪,迁回广阳殿。太后的意思不得不顺从,本宫这次就抬举她一次。”
萧琰惊讶,同我匆匆起身率领众妃参拜。太后脸色发白,果然是病了。头上一条苍翠抹额,更衬出她的病气。掺了白发的青丝中绾着一支翠的滴水的玉簪,稍显华贵雍容。纵是身体不适,但眼中精光毕露,她还是那个傲立后宫的孙纯宁啊。
萧琰本怒极,然而见到太后少不得缓了神色,勉力笑道:“母后身体不适,怎么出来了?李姑姑你也不劝劝,让母后好生休养,切莫再操心。”
太后闻言冷笑一声,凌厉的目光扫向我的脸颊,我只是得体淡笑。她道:“哀家再不来,这后宫就要出大乱子了。皇后近来气势日渐凌厉,哀家方才见郑良媛被你拖去掖庭狱受审了。”
我如实说到:“郑氏目无尊卑,造谣以惹事生非,数度冲撞儿臣,此番只是小惩大戒。”
“是么?”太后轻蔑看看我,道,“哀家瞧你是杀鸡儆猴,这后宫在你的震慑之下,越发上下一心了。”
我并不以为意,微笑道:“难道母后以为后宫上下一体不好么?”
太后再不理会我,只转了头对萧琰说道:“哀家虽然长居太寿宫避世,但也听闻昨夜潋晴过世和皇后中毒之事。皇上雷厉风行,据说已经调查清楚,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琰面色略有为难,太后冷喝一声:“刚刚不是还说得起劲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萧琰闻言,只得如实禀告:“回母后,掖庭狱急审调查,发觉是禁足的孙选侍做的。借着这事,掖庭狱又查出她以前所犯的种种罪过,罪状就在这里,母后要不要过目?”
说罢,萧琰让徐晋把罪状呈上,太后轻轻一瞥,道:“这便是那所谓的罪状吗?”
萧琰点点头,道:“数度谋害皇后和宫妃,几番对皇嗣下毒手。母后,这样的人,朕实在容不下。如果母后不信,不如亲自过问处置了吧。”
太后却是看也未看,伸手把那罪状撕得粉碎。众人讶然吃惊,错愕不已。只见萧琰神色一变,原本还瞧着恭谨,现下已是薄怒。谢婕妤泪痕犹在,委屈化为怒火。花容娘子身形微微一颤,不安地望向我这里。我眉头一簇,并不解太后是何意。
“太后,孙仪蓝心狠手辣,害死了皇上和臣妾的孩子,难道太后不想追究么?”谢婕妤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太后冷淡看了看她,道:“孙氏尚有位份,你直呼其名与礼不合。再者哀家与皇帝说话,皇后都不敢轻易多嘴,你一介小小婕妤,岂能插话,还不速速退下。”
太后下了逐客令,众妃无奈,只能起身告辞。我眉心稍松,太后遣辞众人想必是有不愿旁人听到的体己话。她大约知道孙氏无法翻身,只想留她一条命。
但即使如此,我亦不能相容。孙仪蓝如此阴毒奸险,我同她早已不共戴天,怎么容她苟且于后宫?
众人告辞,太后随意拣了地方坐下问我:“听说昨夜是皇后和花容娘子陪着皇上调查的?”
我略想想,便道:“儿臣只是不放心皇上,怕皇上伤心过度弄坏身子,所以勉强撑着留在情阳宫听他们说话。”我顿了顿,道,“那两道追封的旨意,却是出自儿臣之手。母后若是生气,只管责罚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