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婉然轻笑:“皇上不必记在心上,这日日操劳国务已经够辛苦了,怎么会有心思记这些微末小节,臣妾理解。”
萧琰这才放下心来,含笑说道:“唬死朕了,朕以为皇后必定大发脾气,没想到皇后竟然变得大度了,不曾跟朕斤斤计较。”
我撑不住笑了,指着萧琰嗔怪道:“皇上也太小看臣妾了,郭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个外人,臣妾同皇上是夫妻,夫妻之间怎能为了一个外人而争吵计较?”
话说过口,我尤嫌不足,觑着萧琰埋怨道:“难道皇上觉得臣妾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么?”
萧琰抿着嘴唇,意味不明:“玄。”
当晚等下我同他商议着新入宫妃嫔的位份和封号,别的也就罢了,唯独对于郭伯媛的位份很难裁定。萧琰怕我吃味,所以主张给她低位,册为常在才人之流,自然也没有封号。
但我反复思量,只觉不妥,遂道:“郭伯媛出身甚高,她家祖上的功劳不必提,只说如今她父亲的爵位便是。高阳侯封邑极广,又是先帝器重的老臣,在朝中这么多年也不曾听说出过什么差池。臣妾记得当年昭仪入宫,都不曾有如此显赫的家世。若非后来陈将军平定北疆,只怕平阿侯的爵位也难得。郭氏就是年纪稍小,如她早出生几年同贤妃和昭仪一起入宫,只怕现在的位份也不会次于贤妃。”
此话中肯,萧琰自然会纳入考虑。陈昭仪的家世已经算是丰厚了,但是在郭伯媛面前几乎不值一提。贤妃家族更是不能与郭家相较,若非没有当朝太后,孙家也只不过是江南片狭之地的温裕人家而已。
“你若不介意,便封她一个嫔位吧。只是封嫔,是否需要再拟定一个封号给她?”萧琰揉着额头,渐露疲态。
我取了风油,指尖沾了一点按在萧琰太阳穴上,轻轻替他揉着。
“怕是最低给个嫔位,封号自然也该赐。郭氏出身显贵,其堂姐郭品盈位在佳嫔,她入宫后姊妹两个也算是平起平坐。”
萧琰“嗯”了一声,道:“郭品盈貌美如花,但稍显俗气。郭伯媛气质脱俗,但是容貌稍稍逊色。朕瞧着佳嫔是朵花,郭伯媛就是一块美玉,各有各的好。”
我撑不住笑起来,道:“自然了,皇上艳福无边。”
萧琰轻轻捏捏我的脸颊,微笑道:“莫要吃醋,她们两个纵使各有千秋,却美玉微瑕。不及你,样样都是最好的。”
我淡然而笑,世间哪里有样样都是最好的人呢。相较于貌美脱俗的郭氏双姝,我的年龄就已经不占优势了。
其余的十一名新晋宫嫔,各自按照父亲的官职按例赐了封号。空置的从五品小仪小媛和良媛俱是有人填补,正六品贵人也封了两个,余下的不过是才人、常在和选侍,无足道哉。
秋意渐盛,卷卷而来的秋风携走了今年最后的花红柳绿,但源源不断的年轻面孔化作鲜花,顶替了上林苑消逝的花团锦簇。新人入宫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后宫宫苑也都打扫妥当,只等着迎这些新人入宫。
方由想了想,而后笑道:“所以娘娘这次不去,也是有避嫌之意,可以撇撇干净。”
我含笑点头:“人是贤妃选进来的,若有什么差池自然合该怪她,本宫犯不着冲到前面替她挡罪。”
如此,方由也便放了心。白日里我无事,逗弄着日渐长大的昭靖,安心养着四个月的胎,不做他想。
大概酉时时分,萧琰终于回来了。我含笑起身相迎,笑道:“皇上看起来心情不错,可是今日见到的几百位佳丽中有合皇上心意的?”
萧琰嗔怪一笑,觑了我一眼道:“哪里有什么很合心意的?朕见过了阿暄这样的女子,哪里还能把她们放在心上?”
我莞尔:“皇上惯会哄臣妾的。”
萧琰令人传膳,絮絮对我说到:“这次朕本来只想选一两个,但是架不住贤妃搬出了太后,只得多选了几个。”
我闻言好笑起来,一边替他布菜一边笑道:“皇上何必掩饰,您是天子,就算把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召进宫来又如何?”
萧琰心情极好,根本不曾嗔怪我,反而一笑:“只怕不等朕选召天下女子入宫,阿暄已经把后宫给拆了。”
我笑而不语,这样轻松愉悦的交谈许久没有,我和他都不介意彼此小小的撒娇。
大概看了一天又累又饿,他先吃了几口饭,略垫垫之后才同我细细说起。
他今日统共选了十二名妃嫔,上至王侯世家,下至九品寒门。后宫清冷惯了,一下子涌入十二名花枝招展的玉质闺秀,不知会热闹成什么样子。
然而太后是永远觉得不够的,先帝那朝妃嫔就少,所以子嗣也少。萧琰已然二十六岁,膝下却只有两个孩子,相较于平常人家也略显单薄。
“今日见到一秀女,殿选时与朕答辩,十分机敏。朕瞧着口才可以与皇后一较高下,所以便留下了她的牌子。”萧琰对我笑道。
我轻轻笑着,手中的银匙搅动着玉米穗薏仁粥,道:“臣妾听昭仪身边的女官说了,这女孩只有十六岁,却俏皮可爱聪慧大方,见了皇上也不怕,可谓是人见人爱。”
萧琰含笑摇头,觑了我一眼道:“这话听起来酸溜溜的,不过说起来你刚入宫的时候,也只有十六岁呢。”
我淡然一笑,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已不觉染上了成熟和稳重之色,再没有那份自然脱俗的娇俏,道:“是啊,一晃已经三年了,臣妾也快二十了。”
萧琰安抚地拍拍我的手背,携了一丝丝的怜爱和动容,道:“没事,无论你年方多少,朕始终比你大七岁,要是伤感岁月,朕也该赶在你前面先替你伤感。”
好久不曾听到他这样温柔的话了,我心底油然而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要融化在他的蜜语甜言当中。刚入宫那一年,他体贴有礼,不曾端着分毫帝王架子,可以纡尊降贵替我拨开重重湘帘。刚入宫那一年,我同他相敬如宾,恩恩爱爱,眼中心上没有旁人只有彼此。刚入宫那一年,他同我对镜相视,互许一个白头偕老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