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似乎并未想我一样深思那样多,只道:“你昏迷时朕已经查清楚了,关氏买通奚宫局,将荷叶粉和砒*霜对换,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在你的药引当中,险些让你一尸两命。”
我轻轻颔首,道:“奚宫局或许会对臣妾的药材一百个上心,但未必会想到有人在不起眼的药引中动手脚。奚宫局毕竟不是大理寺,还好他们及时察觉荷叶粉有异,臣妾才能拣回这一条命。”
萧琰右拳紧握,狠狠一拳打在榻边,他恨道:“好狠毒的女人,朕真是想不到人心居然可以险恶至此。她入宫后你只是安心养胎,与她没有过多的接触,她究竟为何对你这般怨恨,以至于出此毒策要伤害你。”
我佯作心疼地握住萧琰的右手,轻轻替他按摩着因为撞击而有了几分红肿的骨节,道:“罢了罢了,反正臣妾也没事,她刚刚入宫不懂事,难道臣妾也要去计较么?”
萧琰眉心一簇,道:“你这是什么话,阿暄,她差一点杀了你也杀了孩子,朕岂能放过她?在你昏迷的时候,朕已经将她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只等你清醒后交给你亲自处置。”
我听到萧琰说道关翠苹差点杀了我的孩子时,本能地轻轻一颤。有些人要害我固然可恨,但如果有人不但想杀我还想要伤害我的孩子,那才是真的让我对她恨之入骨。
萧琰要将关氏交给我处置,我虽然想要杀了她泄愤,但是我不得不考虑周全,压下自己的一腔怒火。干净利落处置掉,多多少少不近人情铁石心肠了些。纵然换作萧琰他也会有同样的决定,但是他未必愿意他的女人也如此冷硬。何况我与关氏同为萧琰的女人,关氏又貌美,这样的做法难逃借刀杀人的嫌疑。
“臣妾也不知道,这样的事臣妾也是第一次遇到,还是皇上做主吧。”我低声说道。
萧琰轻叹,无比怜惜地抚摸着我地头发,道:“朕就知道阿暄太过善良,不愿意接触这些事情。罢了,此事交给母后去办吧,她曾掌权六宫二十余年,必然晓得分寸。令则温妃此人太没用,温温弱弱得没什么要紧主意,等你出了月子,六宫仍然由你打理吧。”
我并未拒绝,自然而然地点点头。六宫大权本来就是我的,何况只有自己真真切切掌握了权力,才不会像从前一样任人宰割。
第二日萧琰上朝去了,我在殿中哄着幼弱的孩子。他虽然早产,但是比一般的孩子都要生的虎头虎脑,极是活泼好动。
他今日不像昨日一般认生,而是趴在我怀中把玩着我的头发,咿咿呀呀地笑着,令我全身心愉悦起来。
“娘娘,陈昭仪来了。”柔嘉进来回禀,我正好好几日没见过玉华了,便伸手示意柔嘉将她请进来。
她还如往常一般俏皮,进来之后先将我好生打趣一番才肯罢休,但从她话里话外,我知道前几日我昏迷的时候,她必定是很担心的。
她逗弄了孩子一会儿,乳母便进殿将孩子抱下去午睡了。我知道小孩子的休息格外重要,也便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简单嘱咐了乳母几句,她们自然不敢怠慢分毫。
等到殿中人少了一点,陈昭仪这才靠近了我两分,减了声音的份量,徐徐说道:“臣妾方才得到消息,太后娘娘处置关氏的懿旨下来了,娘娘可好奇太后如何处置关氏么?”
很难形容出我此刻的心情,那种复杂令人头痛。他用落香来试探我,我是应该为此而生气的。但是他又是皇帝,是绝对的权威,我无从责怪,更无从怨怀。尤其是他此刻如此波澜不惊地吐露出事实,反倒让我觉得不适。
“阿暄,抱歉。”他紧抿的嘴唇动了动,轻轻说道。
我默然垂首,无力回答。我无法原谅他,因为我从不敢怪罪。
“臣妾理解。”我静静道。
他淡淡一笑,伸手替我拢了一下稍有凌乱的发丝,指尖触碰到我皮肤的时候让我全身轻轻一震。
“可你还是在怪我,”他摇头叹息,“早知如此,朕当初就不该这样做。阿暄,朕现在很后悔,可是也无能为力。”
我摆摆手,道:“臣妾不敢怨怼什么,如果有什么,也只伤心自身罢了。”
他身体一颤,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口。我心下一叹,还是不忍,他毕竟是我深深喜欢的人,我不愿意伤害他。
所以我继续说道:“其实当时臣妾是很难过的,可是这么久了,又是发生在最初臣妾与皇上相知的时候,所以臣妾不愿意用这件事来回反复的惩罚自己。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如果一味执着,反而看不到未来。”
他一喜,嘴角一弯笑道:“朕就知道阿暄不会如此决绝。”
说罢,他趁势轻轻把我往怀中一带,我靠在他怀里,听他徐徐说道:“当夜看到那封信时,朕真的手足无措。朕好怕你怪朕,更怕你伤心,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朕不敢来未央宫见你。后来边疆出事,朕终于有了正当的理由来看你,可是当时你瘦了好多好多,瘦的让朕心疼。阿暄,也是那个时候,朕意识到你还是对朕有情的,否则何以消得人憔悴?”
我心下冷笑连连,他口口声声说着心中有我,但是透过这无力的辩白,他的自私和虚伪毕露无疑。
他居然说怕我怪他才不敢来见我,所以那数月的冷落,竟是他深深在乎我的表现。可是他的在乎,却让我深深受伤。他是皇帝,他如何不晓得他的态度影响宫中风向良多。因为他的一举冷淡,我不过是华丽为表冰凉为实人人都可践踏轻视的皇后。
他可曾真的为我想过么?我夜夜不曾安眠,为他揪心,他对我可会有片刻的担忧么?
不会的,他只是在乎他自己而已,我只是他后宫万千女子的其中之一。他对我或有特别,但再怎么特别,我终究还是可有可无,一切不过是随他的兴致。
窗口被风轻轻推开一条细小的缝隙,那风涌入殿中,让我一个激灵,乍然清醒。入宫这两年来我沉溺于萧琰的温柔当中,迷失了自我。而今我已明白,萧琰可以喜欢我,也可以不喜欢我去喜欢别人。但我对萧琰,永远不能太喜欢,却也不得不喜欢。
想来,这才是女子生存正道吧。太后不爱先帝,所以她清醒地在后宫中为自己筹谋。我母亲不爱我父亲,所以她的喜怒哀乐,也不会因为父亲改变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