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纪之所以如此处置,一是为了惩戒茯苓,二也是怕这新昌坊原来的下人中,还留着一些曾得过茯苓关照的人,这一顿板子下来,茯苓在新昌坊内院便再也没任何脸面了。
而外院里,那小六子结结实实挨了二十板子,却是一声也未吭,不过等板子打完了,几日没有好好进食的小六子便彻底晕厥了过去,但是等他一病好了,一天也没多留,马上就被送到了李纪名义上所统管的骁骑营中去了。
而那茯苓是什么时候被送走的,却没多少人知道,只听说她好像被直接放逐到了城外十分偏僻的庄子上去了。
之后不久,这新昌坊里便隐约传出了话来,说那茯苓与小六子,都因为是对郡公夫人不恭,惹怒了郡公爷,这才受到如此重罚的,一时间玉华再管理内院庶务的时候,便彻底是令行禁止,极少受到任何阻碍了。
且说茯苓与小六子受刑后的第二日,永嘉坊的郡公夫人顾氏便第一次到了新昌坊拜访,李纪在内院侯着与顾氏见了一面后便出去,只留她们母女二人说体己话。
玉华虽然说名义上是病了,自然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躺在内室的床上等着顾氏进来,而是在北房厅堂里请顾氏上坐了,命人端出精心准备的点心及时令瓜果奉上,而那顾氏,今日却一改往日里慈爱平和的态度,嘴里虽说着关切问候的话,脸上却始终带着一丝冷意。
玉华大概猜出了顾氏的意图,心里警惕,脸上却做出了有些心虚不安的样子。
果然坐了没多长时间,那顾氏便说道:“五娘你还病着呢,就别在这里端坐着了,咱们母女间又不用客气,只管进屋子里在榻上歪着说话吧,你也好省些力气。”
玉华知道她这是有话要和自己说,连忙遵命将顾氏扶着进了正房外室里,两人一起在榻上坐了,又将其他人都遣开了,只留了饶嬷嬷和阿生两个在跟前伺候。
一等房里没了闲杂人,顾氏便突然沉下脸来,轻喝了一声:“五娘,你可知错?”。
玉华一听,连忙从榻上起身,垂首跪在了顾氏面前,语带不安的说道:“母亲息怒,五娘知错了。”
168震慑(下)
跪在地上的小六子,猛的抬头瞪向了玉华,连身形都跟着往前动了动,那一双略微深陷的浓黑美目中,竟然一下射出如野狼崽子一样的凶狠光芒。
玉华几乎是本能的向后仰了仰身子,不过她身旁坐着的李纪马上出声冷冷叫了一声:“小六子!”
小六子的身子顿时一僵,他转头看向李纪,须臾间,脸上的凶悍之色便褪了个干净,而后眼中便顿时溢满了泪水,他嘴巴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也不再磕头求饶,只安静的垂头跪在厅堂正中。
室内静默了片刻后,李纪沉声说道:“你,退下吧!”
小六子也没再做任何挣扎,只低低应了一声,又极为郑重的冲着李纪的方向叩了一个头后,便起身垂着头退出去了。
待房内只剩他两人时,李纪扭头看向玉华,脸色平静,似乎在等她解释,玉华见他这样,却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她刚才的所作所为本都是故意而为之的,李纪若是着恼了,也很正常,但现在看他对着自己仍是心平气和的,玉华猜想他恐怕也多少明白了点自己的意思,于是开口问道:
“郡公爷,您如今是否也觉得,小六子并不适合贴身伺候在您身边了?”
李纪迟滞了一下,才默默的点了点头,玉华见他承认了,才继续缓缓说道:
“其实,刚才小六子最后会对我无礼并不奇怪,我说出那样的话,他又怎么会不生气呢,可若小六子是自小卖身为奴的,他心中再怎么愤恨,脸上也不会轻易就表现出来,就像之前的阿秋,她对我虽丝毫谈不上什么忠心,但却轻易不会做出加害主子的事情,那是因为他们自小受过严苛的训练,早已经养成了敬畏主子的习惯,可小六子不同,他虽忠心于您,并不是因为您是他的主子,而是因为他打心里认为您值得他忠心,至于别人”
玉华说到这里先顿了一顿,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不过李纪也已经听明白了,显然若是想要小六子真心效忠崔五娘,并不是让他嘴上叫一声夫人就能实现的。
“而且小六子幼时跟在自家大人身边四处行商,本就是个有见识的,后来又被回鹘人虏获折磨过,更是变的敏感多思,这些,本不是什么缺陷,可若是做为一个贴身伺候的下人来说,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擅作主张,您看,阿蛮心里惧怕您,但无论她对您有任何想法,却一定会先向我禀告的,因为她并没有小六子那样的决断和胆量。其实,若是今日郡公爷您仍在边疆行军,小六子的确是个很好的随从,就像您说的,若是有需要为您挡刀的时候,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可如今在这新昌坊里,您我本是这样尬尴复杂的情形,四周又有永嘉坊、宫里等各处埋下的暗钉,有些话您又没法和他都说清楚了,以小六子这样的性子,实在不宜再留在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