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泽芳见他脸上柔和了不少,便继续说道:“在这一点上,你实在远不如太子妃了,她一个区区平民女子,一夜间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众人膜拜的太子妃,却没失了心神,没忘了根本,没持宠而娇,而是恪守本分、兢兢业业一直到今天,说起来,你母后都有些佩服她呢,民儿,你莫再为难她了,此事错不在她,而在你。她若真仗着你的真心便任意妄为起来,你那东宫,必将大乱!”
李济民一时间神色莫辨,半响也没吭气,崔皇后见状,语气越发语重心长起来:“民儿,你日后必将继承大统,你虽秉性与你父皇相仿,但却绝不能如你父皇一般,放任自己率性而为,你父皇如今文有安国郡公衷心辅佐,武有卫老将军一力支撑,待到等你继位之时,你又怎知道会面对怎样的情势呢?母后与父皇都已经老了,并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至今没有子嗣,你可想过这意味着什么?民儿我与你四弟,将来可都是要依靠于你的啊!”
自从李济民娶了太子妃之后,他与崔皇后面上虽仍是母慈子孝,李济民几乎是每日里都要到含凉殿去请安问好的,比去钟鸣殿李盛那里还要殷勤,但是二人心中,却始终是留了一丝隐约的隔阂,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母子两个推心置腹的长谈了,此时听崔泽芳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李济民心中大惭,不由起身拜倒,垂头应道:“母后,民儿知道的,民儿只是一时想岔了而已,今后不再会了”
崔泽芳连忙起身亲自扶了李济民起来,又携着他坐在了自己旁边,细细与李济民解说了各府今后要送进来参选的小娘子的情形,种种思量安排,无不是为了他切实考虑,李济民也不再抵触,附耳仔细听了,不时应诺两声,一时间这偏殿里气氛无比融洽,贴身伺候的宫人俱是大大松了口气。
一直等目送了李济民出去,崔泽芳才慢慢收了笑意,默然沉思了良久,便又重新翘起嘴角笑了起来,越笑越开怀,甚至比刚才更加高兴百倍的样子。
她身边此时只有阿直一个人在一旁伺候着,见她这样,忍不住凑近低声问道:“娘娘,奴婢果然蠢钝,奴婢不懂,娘娘今日里怎么会为那太子妃如此大力游说呢?”
崔泽芳眼波一转,说道:“当初又不是没有为难过她,你看那民儿是什么反应?”
那阿直蹙眉想了想,有些恍然的说道:“娘娘的意思是,我们初时为难太子妃时,殿下反而是一力维护,宁愿自己替她赔罪,也不愿意她受委屈,如今您反其道行之,太子殿下反而会偏向您这边了么?”
崔泽芳哼了一声说道:“阿直啊,你也果真是老了么,如今看事情怎么这么浅显,你所说的,只是其一,民儿虽然脾气随和,又是我一手管教出来的,但毕竟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正是羽翼初丰,事事都想要自己做主的年纪,我再过于管束压制于他,确实如你所说,只会适得其反,反倒让他愈发与我离心”
崔泽芳顿了顿后,又继续说道:
“这其二么,才是关键,今日我与民儿所说每一句话,俱是最最真切不过的大实话,偏偏这样,反倒诛心,你想想,那民儿本是天之骄子,身边不知多少人追捧奉迎,如今他先对人动了真心,别人却只是面上敷衍他而已,我今日虽看似是在开解他,却也同时是一针戳破了这层窗户纸,这根刺么哼哼算是实实在在扎在他心里喽”
作者有话要说:
sei,那个sei说咱们皇后只会像小女孩撒娇的啦,咱们皇后离了大兄,那就是老谋深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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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临走前,从手里褪下了顾氏所赐的一个翡翠镯子套在了李琇珏手上,略红了脸说:“珏娘姐姐,这镯子是宫里娘娘赐给我们母亲的,是一对儿,母亲前两天给了我,芸娘以往没少从姐姐这里得了各色稀罕物去,自己却实在没什么好东西能拿的出手,既得了这个,便想要和姐姐一人一个戴着,也算一个念想,还请珏姐姐别嫌弃”
珏娘瞟了一眼那镯子,见芸娘手腕上确实也戴了一个类似的,而且两个镯子水色都是上佳的,倒真是绝品,心中虽然不屑,脸上却堆起一个笑来,亲热握了芸娘的手说道:“姐姐怎么会嫌弃,这皇后娘娘亲赏的好东西,珏娘自己手里也没有几件呢,难为妹妹惦记我。”
因这珏娘十分不好相与,之前有时候芸娘明明是想恭维她,却也会莫名被她挖苦一顿,她今日送出镯子前,难免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如今见她这么给面子,心下顿时一松,不由仔细回想着这珏娘今日里的一言一行,看她的样子,好像对自己的事情颇有些心知肚明的意思,想来也是啊,那三爷和她本是一母所出,会宁郡公的嫡妻又已经去世两年了,这三爷的亲事,恐怕这李琇珏也能做点主的。
想明白了这点,芸娘一颗心简直飘到了空中,晃晃悠悠的让她有些发晕。
回到了永嘉坊,顾氏抽空还将饶嬷嬷叫过来问了问今日的情形,见一切都如之前所料,便又派人去请了芸娘过来,陪着自己和七娘一起用了晚膳,言语行动间待她都十分温和亲切,芸娘越发安心起来,再回到沁芳阁的时候,经过四娘与琪娘二人的房间,心中便不由嗤的一声冷哼,暗想着白费了这许多功夫,说不定两个都选不上也不一定呢。
如今永嘉坊里,除了沁芳阁还颇为安静外,其他人都已经是忙的前脚打后脚了,虽说圣上与娘娘都再三吩咐了要简朴些,但皇后省亲这样的大事,哪里能轻省的了啊,因提倡节俭,永嘉坊无需新建那省亲别墅,但那凤翎苑是肯定要重新修整一番的,现在凤翎苑里,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亭榭楼阁、林木花草都有匠人在翻新整理,除了凤翎苑,从永嘉坊正门进来的青石路也还要加宽一半,而且所有娘娘到时要经过的廊道,都要重新上漆描画,还有当日所要用到的杯盏器皿等,也统统都要准备起来了,库房是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每日都有人拿着签子进进出出的。
顾氏命崔军特意从东门到凤翎苑单辟了一条通道出来,给外面进来的匠人、户部官员等出入,省的一不小心冲撞了内院的女眷,府里下人们值守的规矩空前严厉了起来,开始几日里还出过几场乱子,不是丢了东西,就是有外男走错了地方,顾氏辣手打死了两个值夜的家奴后,院内才慢慢的井井有条起来,沁芳阁所在的西苑也加了人严加看管着,轻易不让几位小娘子出去走动。
除了永嘉坊,宫里自然也要有人张罗这崔皇后省亲的事情,这差事,责无旁贷的便落到了太子李济民的身上。
崔皇后当年因为操办太子大婚而病倒了,之后竟然缠绵病榻了快半年的时间,太子李济民心中羞惭,与太子妃二人轮流在皇后娘娘跟前伺疾,不假他人之手,两人俱是不分黑天白日,竭心尽力的尽孝,并无丝毫怨言,待崔皇后身子复原了,太子夫妇二人也都是累瘦了一圈。
那崔泽芳崔皇后似乎因感念太子妃车氏的孝心,好像对她改观了不少,等她病好了,仍是隔三差五的召那太子妃车芷兰到含凉殿去陪自己坐着说话,在太子妃大婚一年后仍无孕的情况下,也没急着往东宫塞人,直到了第二年,等那车芷兰自己再三主动进言要为太子扩充内院后,才定下了要为太子选纳侧妃的事情,对车芷兰这个儿媳妇可谓十分关怀体贴,似乎之前让嬷嬷去为难她的事情完全未曾发生过一样,李盛见他三人关系和睦,心中十分喜悦安泰,越发专注于制琴之术来,倒是时常召了同样痴迷音律的四皇子李德昌到钟鸣殿来小聚倾谈。
这一日,太子李济民正在东宫宣肃殿核对崔皇后出宫时所要用的凤辇和舆车,他身边的大内监刘准脚下无声的走了进来,停在案几前十来步的地方,俯身说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吩咐人送点心来了。”
李济民专心看着手中的册子,并没有抬头,略微顿了顿,才说道:“先放在一边吧,孤还不觉的腹饥。”
刘准是从小看顾李济民长大的,于他跟前颇有几分面子,此时便没有马上应声退下,反倒是又向前凑了两步,轻声劝说道:“殿下已经办公快一个时辰了,也该起来松散松散筋骨了,太子妃娘娘今日送进来的,是娘娘亲自嘱咐御膳房做的杏子糕呢。”
李济民喜酸,这杏子糕本是他颇为偏爱的点心,此时李济民却只略抬了抬眉毛,语调不快的说道:“等会儿再说吧。”
刘准见状也不敢多说,俯身一躬,便又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待刘准退出了殿外,李济民手下越发快速的翻看着案几上的册子,却半天也没能看进去一个字,又过了半响,干脆烦躁的将面前的奏章册子一把推到了边上,蹙着眉发起呆来,当日晚上,太子李济民又没有回东宫正殿,仍是直接歇在了宣肃殿里,也未召宫人进来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