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硬碰硬的话,顾颜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更不要说她现在也同样是元中修士,与莲花生之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级差。
无数雷霆轰然作响,与空中所袭来的那些水气,重重的交了一击,漫天的水珠向着外面飞洒,顾颜低喝了一声:“痛快!”
在晋阶之后,她还没有真正用力的这样打一场!
与冰月那次对阵,虽然惊险,差一点弄得两败俱伤,但冰月所修的心法,偏于阴寒的路子,双方以斗法宝神通居多,却不像现在这样直接以力的对决。顾颜飞身而起,她右手执剑,以诸天星力护住全身,左手不停的扬起,无数的雷霆在她的身前轰然炸响,漫天火焰横扫,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前平推过来。
而她所遇到的抵抗之力,居然丝毫没有衰减,这让顾颜暗暗心惊,所谓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自己有混沌空间的灵气支撑,力量依然有时而穷,莲花生所布的大阵,居然能够维持这种强力如此之久?
她脑中一闪念,随即便明白过来,“是五行之力么?”
莲花生坐在石几之上,微微而笑,“看来你也不笨啊,能够看出我的几分玄妙,只是,如果你真的想窥透这里面玄机的话,还是得吃些苦头才行吧?”
他朗声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之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精怪之意。
盛华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背后,颇有些忧心的说道:“师父,你将顾姐姐困入月下荷塘之中,还要催动全部的阵法之力,就不怕她在里面有个什么闪失吗?要知道,最后的那一关,是只有历代山主才能够闯入的啊。”
莲花生扬起眉毛,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就像个孩子一样,“那也是她自找的。那是我答应过别人的请求,只要是她请托过的人来访,就要使尽全部的手段,这是对她的一次试炼,放心,我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的。不过……”他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容,“都说她是苍梧首屈一指的阵法大师,我就是想考较她一下,到了莲花山,还是先把这个名头收起来的好!”
盛华兰哭笑不得,她这时忽然有些后悔起来,没有和顾颜说过,这位在苍梧极为神秘,道法通玄的莲花生大师,其本质,并没有改变,仍像年轻时候那样刁钻古怪。
顾颜早就来不及想这些了,她这时才霍然的发现,如果自己一个不小心,真的会殒落在阵中的,至少也是身受重伤的结局。
她这时大概窥透了阵法之中的变化,是以五行之力,自然流转,先后天五行相互化合,所营造出来的变化之力,浑然天成,毫无破绽,在她以火焰之力,破去周围的水箭之后,周围的情景顿时为之一变,头顶上打来漫天浪头之后,无数的枪林箭雨已纷纷的向着顾颜刺来,让她根本没有容身之所。
在这一刻,顾颜才显现出了她晋阶之后的独到之处,任它千番来,我只一路去。
大衍剑已从她的掌中消失,法诀划动,一道横跨天际的七色长虹,已从天边席卷而来。七宝金幢,如七色宝树一般,轰然而落,什么五行之力,我都要定住它!
七宝金幢横跨而来,那些蕴含着五行之力的攻击,顿时便被挡在了外头,而这时,顾颜已经将九嶷鼎放出,鼎中的先天混沌元胎,悄然的从鼎中浮起,大片的灰色光华,呈陀螺形的向外扩散而出,顿时便将外面漫天的火焰与水气压制了下去。
莲花生端坐在石几之上,看到顾颜不停的以自己的神通,将阵法中一重又一重的攻击破去,脸上并没有什么恼怒之色,而是对着身边的盛华兰说道:“华兰,你看到了么,她破解阵法之道,与我等都有所区别,你可看出什么不同?”
盛华兰说道:“本门向来所传,阵法之道,讲究因时、因地的制宜、变化之道,顾姐姐所用的手法,却是一味刚猛,似乎失之阴柔。”
莲花生点头道:“不错,不单是本门,在苍梧大陆之上,阵法本来便不是显学,讲究玄妙、变化之道,以弱胜强,这才是阵法存在的本来意义。只是她的手法,与苍梧所有的门派皆不同,我也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学来的,但当年以阵法之道驰名于苍梧的紫墨,与她颇有些相似,虽然手法不同,但本义却是一样的。”
他淡淡的说道:“他们破阵的手法,一味刚猛,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但这并非是莽撞之法,正相反,这是建立在对阵法极为精深的理解之上,因为她们在攻击的时候,能够体悟到阵法最为精微的每一次变化,让自己的攻击,每时每刻,都能够落在阵法最薄弱之处。所谓一以贯通,一气呵成,就在于此了。而且……”
莲花生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了起来,“你看到了么,她已经放出了九嶷鼎,这正是克制我阵法存在的要物。”
盛华兰点头道:“不错,月下荷塘所布的阵法,以五行灵气为基,她以混沌元气相克之,正合阵法中相生相克的要义。”
莲花生摇头:“你看得还是有些浅,没有发现,在她的体内,能够自行激发出混沌元气,与九嶷鼎中的先天混沌元胎相合么?”
他这时又露出那如孩子一般的笑容,“九嶷鼎虽然也是仙器,却不像七宝金幢这样,攻守兼备,威力无穷,在上古之时,它是用来做炼丹之鼎的,虽然自有妙用,但在对敌之时,未必有一件极品法宝趁手,但现在她的体内,能够自行激发出混沌元气,一内一外,两者相互呼应,你看吧,五行灵气很快就要被压制下去了。她应该将自己的元婴放出来了!”
果然,当顾颜将周围的五行灵气压制下去之后,火灵婴已悄然的从她体内飞出,站在了九嶷鼎上,而顾颜体内的混沌空间,这时也自行激发出了混沌之气,两者在空中相互化合,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顾颜忽然觉得,借大道以演化天地之法,原本就是如此。
在月下荷塘的杀阵之中,她忽然间悟到了一丝要义。
莲花生十分高兴的拍起了手来:“果然悟性极高,我这五行灵气,是不能用强力破除的,否则你力量越大,反弹而来的力量就越是厉害。她以混沌元气相合,行釜底抽薪之道,才是正理啊。”
盛华兰哭笑不得的说道:“师父,哪有你这样子的,人家要将你的阵法破掉了,你还高兴成这个样子?”
莲花生悠悠的说道:“我是巴不得啊,否则的话,我还要一直守着当年的约定,这么久了,你知道吗,压力很大的啊……”
他低笑着说道:“现在还是有些不够啊,我再来加上一把火吧!”rs
顾颜并无惊讶之意,这个结果,早她心中早就想到的。否则的话,那位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荷塘主人,又怎么会留下这样的偈语?
她对盛华兰道:“我的三位弟子,请你暂时帮我照顾。”
盛华兰点点头,“师尊所居的荷塘,在山峰最高的峰顶之处,你沿着山路,直上便可,师尊曾有命,此次潜修之时,不见他人,包括我们这些弟子在内,所以,请顾姐姐一人上去吧。”
顾颜微一点头,让林英等人在这里安顿,她轻撩衣带,举步上了石阶。
这条青石板所铺成的小径,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峰顶之上,顾颜一路行去,只觉得云气渐渐被自己踩在脚下,而前路却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不知不觉之间,日头已渐渐西去,明月悬上中天,天空中月光如水,而她的心头却变得寂寥无比。
眼前的景象愈是安静,在她的心中,那股别离之意就愈浓,像是眼前的这一切,与自己都没什么关系一样,不管怎样的融入,自己终究只是个外人而已。
这时,她的耳边,响起了悠然的歌声,“采荷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顾颜蓦然抬头,才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已经变了颜色。她像是正身处在一个荷塘之内,无数的莲花于水中蔓生,天中明月微吐,莲叶掩映之间,一叶小舟停靠,船头之上,有人在翩然作歌:“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州。”
那个人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袍,身材高大,乌黑的头发与浓密的眉毛,全都显得他卓尔不凡的神态,而一双沉静如水般的眸子,却又让他平添了几分出尘之态。一动一静之间的截然反差,就这样存在于他的身上。
顾颜忽然间警醒过来,她上前一步,躬身说道:“末学后进顾颜,参见莲花生大师!”
眼前的这个人,便是执掌了莲花山近千年的山主,以阵法之道名震苍梧,无人敢试其锋锐的莲花生,不过这时,他的神态,显得无比的平和,微笑着说道:“你听这首歌谣,是不是有些耳熟?”
他不等顾颜回答,便说道:“这首歌的名字,叫做‘西州曲’,当年我在姑苏城的荷塘之内,第一次听到,那个时候,我曾经想,或许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有机会,能够听到这首歌了。没想到千年之后,你又来了。”
顾颜有些愕然,她只觉得莲花生的话中,处处玄机,但却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莲花生这时又开口问道:“我问你,自何处来,向何处去?”
这与荷塘主人所提的问题一样,顾颜摇头道:“在下不知,因此特地上山,来请大师指教。”
莲花生道:“你来问我,那么我又去问谁呢?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你,无论是我,还是那位荷塘主人,都是一样。”
顾颜道:“既如此,为何荷塘主人又留下偈语,要我上山?”
莲花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忽然间转而说道:“当年子楣曾经来到这里,她与我提到过你。”
莲花生提起林子楣的名字时,显得很是亲近,并没有什么忌讳。
顾颜躬身道:“林仙子在南海,曾照应我甚多,只是回到苍梧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向她道谢。”
莲花生道:“上次她来的时候,正值你在丹霞山闭关,无缘得见,她也希望将来若有机会,你能够回到南海。”
顾颜又躬身道:“在下鲁莽,在南海之时,曾经与大师的弟子结怨,因而杀之,此地特向大师请罪。”虽然此事已被林子楣揭过,但顾颜当着莲花生之面,却不能不提。
莲花生挥了挥手,“我的弟子,我都曾教导过她们,生死幻灭,自有运行之道,不是我能管的,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他微笑着说道:“当年我在荷塘之下,悟莲花生灭而得道,那个时候,我就答应过她一个要求,今天,便是我践约的时候了。”
他扬起手来,顾颜这才发现,他的手指修长而又洁白,几乎不像是男子之手,十根手指,轻轻的在空中虚按着,就如同跳跃起来的精灵一样,而在她眼前,满池的莲花,这时忽然间同时生长了起来,又以极快的速度枯萎了下去。花瓣委落,飘入尘埃。
生死幻灭,不过只是在一刹那间而已。
莲花生道:“观眼前之景,你有何体悟?”
顾颜道:“死生之道,因人而异!”莲花生以无上妙法,在她的眼前,演化死生幻灭之道,而顾颜却说,生死之道,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天地本无常,死生也无常,非一人之意、之力所能更易的。
莲花生大笑起来:“果然是有悟性,今天,就请你入月下荷塘一游吧,问题的答案,还是要你自己去寻!”
他双手扬起,满池莲花同时绽放,万朵金莲盛开于空中,而顾颜这时,已被一股凭空而来的力道卷了进去。
满池莲花随即便凋谢,池水重又复归平静,而顾颜已经在他的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