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画与他

穆殊如说完就不慌不忙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将画收了起来,将窗户关小了一点,然后看着茫茫夜色发起呆。

渐渐地,她头靠在窗边,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个少年在打篮球,他有一头乌黑的鬈发,他在赛场上奔跑着,那头鬈发盖住了他的脸,他迎着风轻甩了下头,他的五官便露了出来。

俊美的脸庞,眸光极为有神,且桀骜不驯。

她是被一阵嘈杂惊醒,睁开眼睛,看到周围很多乘客将她旁边走廊的位置围得密不透风。

一道冷峻的声音蓦地响起:“请大家不要围观,病人急需抢救。”

这时列车长也过来疏散乘客:“各位乘客不要围在这里,不要妨碍周医生抢救病人,拜托各位了!”

乘客们渐渐离散开归位,穆殊如也能清晰地看到,那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正跪在地上,给一个躺在地上的病人做胸外按压。

身旁的青年男子见穆殊如好奇的样子,主动道:“刚才那个老伯突然晕倒了,那个,就是你画的那人原来是个医生,他立刻帮老伯检查了一下,说是连呼吸较弱,心跳停止,然后就开始帮他这样做什么心……”

穆殊如蹙了蹙眉:什么叫我画的那个人,我没画他好不好!

不过她自然不会向青年男子解释,只抿唇淡笑了下,然后看向周医生。

他穿着深蓝色夹克,双膝跪在车厢地上,修长的十指相扣,掌心微微翘起,双臂挺直,极有节奏地用力按压着病患的胸部,目光专注镇定,令人心安。

穆殊如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周医生身上挪开,这时候该关注的是病人,盯着个医生使劲瞧,是个什么意思?

可周围百分之八九十的女性同胞和她是一样的,她又渐渐地放任自己的目光,反正对方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列车长拿来了听诊器,他停下动作,直起身子接过,同时抬眼,目光忽地扫到穆殊如,俩人的目光撞个正着。

穆殊如吓得心漏跳半拍,面上不显,淡定将视线挪开,仅用余光悄悄关注着对方。

周医生将听诊器放至放到病人左胸听心跳,原本凝重的面色稍有缓和,放下听诊器后,继续心肺复苏。

整节车厢静悄悄的,只有他胸外按压的节律声。他的额角已冒出细密的汗珠,随着他的动作,头发起伏,汗水洒落。

又过了十多分钟,病人灰白的面色、发紫的口唇皆渐转红润,手脚有明显的躁动,守在旁边脑后绑着长发的青年男人明显地松了口气,望向周医生的眼中满是感激。

周医生停下了动作,附身在病人胸前静听,抬手探鼻息,并翻看其眼皮,方道:“心跳恢复,自主呼吸正常,下一站到了就立刻送到医院再做个全面检查。”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点冷淡。

束发男子连声道谢,此时,广播里传来云县站到了的提醒,乘客们纷纷让出道来,让束发男子背着病人先行。

穆殊如收拾好东西,错过拥挤的人潮,稍靠后下了火车。

她朝出站口走去,无意中抬头的一瞥,她又看到了那个周医生的背影。

他已脱掉了外套,搭在手肘间,白衬衣贴在背上,有一小片湿濡。

他的背影修长挺拔、宽肩窄腰,身材极好,那头微卷的乌发在夜风中舒展轻扬。

到了出站口,人潮涌动,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忍不住踮起脚尖,伸头去寻找,却正好对上他回眸的一瞥,雪亮如电。

有种偷窥被捉个正着的尴尬,好在距离遥远,她若无其事地捋下耳边碎发。

穆殊如家离火车站不远,坐上公交车在第四站下车,穿过马路,朝右拐走个三百多米就到了。

这是云县机务段的老小区,红砖房,统共十来栋房子,楼层不高,只有五层。走进小区,一眼便看到红色墙体上爬着一道道青绿色的苔藓,在昏暗路灯下,像流着绿色渗人的泪水。

她加快脚步,走向自家所在的5栋101室,进了单元楼,使劲地跺了跺脚,楼道的应急灯还未修好,她叹了口气,摸黑打开了家门。

鲜美醇香的味道飘了过来,她便知道,穆芷兰又给她炖了一锅鸡汤。

“妈,我回来了!”穆殊如边换鞋边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