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疑心李恒夸大其辞?”
“非也,李将军所言,必然属实,属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荆湖本就空虚,他那里三万之众,是阿里海牙大帅留下来用于镇抚地方的,不要说鄂州了,此刻到哪里再去找来一支援军?”
廉希宪默然不语,高达所说的是实情,如果三万人都应付不了的局面,那还要增加多少人才够?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全力供应中路的五十多万大军之用,如果不是两浙还有一点底子,就凭半个荆湖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阿里海牙进入半岛之后,总算少了二十多万张嘴,因此他才能抽出空子迁移百姓,这就是为什么,已经过了两年,移民的百姓连荆湖南路都没有填满的原因。
眼下他能调动的,只有鄂州本地的一万多戍兵,最近的襄阳府还有一个万人队,那是为了防备当初李庭芝部所用,除此之外么,廉希宪想了想,开口说道。
“李德卿是个谨慎的人,他能写出这样的急报,情形或许比信中还要紧急,潭州是荆湖门户,把战事放到那里打,总比宋人当真打进来要强,高宣慰,你辛苦一趟吧。”
高达愕然:“中丞的意思,是要属下征召新附军?”
“然也,你我一起行事,至少要一万人,就在岳州集结,然后援助潭州。”
“中丞三思,万一战事不顺,从岳州到这里,可就没有什么兵马把守了!”
“你有何建议?”
高达一抱拳答道:“潭州隔得太远,不若请李将军回师岳州,有洞庭湖为畔,咱们援助起来也较为方便,到时,中丞自鄂州出兵,下官从江陵府顺江而下,还可收夹击之势,岂不比劳师远征要强。”
廉希宪长于民政,军事方面并不精熟,一听之下便觉得有些道理,不过要放弃潭州的话,就等于放弃了整个荆南路,他需要考虑其中的政治风险,这些犹豫被高达尽收眼底,走出行省辕门的时候,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将的眼中已经不见了混浊,他腿脚轻便地跨上马背,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速遣人去看看,来得究竟是何方神圣?”
还没有踏进衡州城,姜才远远地看到了施忠那厮的身影,一身新式军服加上高头大马,嘴巴快要翘到天上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对方笑成了一朵花,说话之间全是在表功,让他想撒也撒不出火。
“老总,瞧瞧,你给某五百人马,某还与你一座衡州城,乖乖你是没瞧见啊,一枪没放,连城门都没来得及关,就被咱们冲了进去,守门的兵丁两眼一抹黑,还不知道咱们是来夺城的呢,全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哈哈。”
不独是施忠,就连他带来的亲兵也是放声大笑,对方说得不错,五百骑出奇不意,拿下一座州城放到哪里都堪称奇迹,未来也许会进入骑军培训课程做为经典战例,姜才面色不豫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施忠才觉出了不对,讪讪地停住了笑。
“怎么不说了,里面有多少人?官员、守兵、百姓各有几何啊?”姜才策骑上前,与他并在一块儿。
“没多少人,一个屯田千户领着一百守兵在城里,被咱们一窝端了,说是还有不少百姓在城外住着,都是某个大员的家奴,整村整村地从荆北迁来的,那些田地也不是分与他们,只是代为耕种,比雇农还不如,一年下来不过勉强混个温饱。”
还挺明白,姜才没好气地说道:“他们怎么不跑?”
“往哪儿跑啊?”施忠摇摇头:“你看看这湘水河,前边是潭州,驻兵数万人,后头是永州、全州、广西路,荒无人烟,一路下去不被捉住也得饿死,在这里做活好歹还有口饭吃,人嘛,能活着又有谁会一心求死呢?”
“你还知道这个道理啊?”姜才给了他一鞭子:“这种城池,你不去攻,就凭一百来人他怎么守?用得着巴巴地献来,给你五百骑,不是来出这种虚火的,城池就算给你拿下了,凭你这五百人守不守,要多少人守,都是个问题,如今你看看,一座空城就将你绊住了,那些游过江去的敌人残兵,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逃回去,让咱们的全歼之计功亏一篑,更是给潭州之敌提了个醒,下次再要想这么打,就没那么容易了,你呀,目光短浅,真应该回琼州去重新学习新战法,否则日后怎么敢用?”
施忠一愣:“既如此,为何当初不直接下令呢?”
姜才看了他一眼:“某家以为,你不是那种听到了指令才会行事的人。”
施忠这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不由得面红耳赤,长久以来他都在前方做探子,思维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对于琼州新军的熟悉程度只怕连下面的普通军士都不如。
“都是某未能领会,你处罚吧。”
“算了,夺城也算有功,都报上了抚司,再来处罚有何益处。”见他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姜才没再说什么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