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常州(十五)

“嘣!”

一阵巨响在半空中响起,几个起身的军士全都是一样的感觉,像是被人大力推了一把,又被无数的蚊子蛰了一下,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舵台上被一阵淡黄色的硝烟弥漫着,刘师勇朝左右示意了一下,两队手下分别顺着舷梯向上冲,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硝烟中冲出来,从高高的舵台,一个猛子扎进了江水中。

这样都没死?

刘师勇甚至有些佩服对方的命大了,他的人冲上舵台,只发现了一地的尸体,以及脱下来的铁甲,还有一面金光闪闪的虎符。

“指挥,他在那儿。”

刘师勇快步跑向船舷,往水面上看去,只见五、六步外的江水中,一个身影在奋力地划着水。

“老子炸死他。”一个手下摸出手雷,被他一把给按住了。

刘师勇冷哼了一声:“他不值一颗手雷。”

“让水军的弟兄去吧,老子要活的。”捏着那个金块块一挥手:“挨个舱室搜搜,摸不准的先扔一颗,死活不论。”

做为一个北人,张弘正的水性可算极佳,尽管身上还穿得有些多,依然能自如地游动,他头也不敢回,生怕背后扔来一个那样的铁疙瘩,他必须要活着回去,告诉九哥,这支宋人,是不可战胜的,他们的行为,不是怯战,而是诱敌。

在水里,他能清晰地听到,四下里到处都是那种巨大的爆炸声,以及自家将士的惨叫声,这些人全都是张家的子弟兵啊,他的心里在滴血,前锋船队完了,自己的前程只怕也保不住了。

“老小子,游得还挺快。”

“再快,快得过咱们么?”

突然,几个带着淮地口音的声音传入耳中,张弘正的心中一凉,原来人家不扔震天雷,是为了活捉自己。

他马上一低头潜入水里,眼睛刚刚睁开,就看到一张大网挡住了去路,奋力一个转身,又是同样的一张大网,两张网迅速地合围,将他的身体兜了进去。

“传令,全军出击,冲过去,目标,鞑子大队。”

洪福兴奋地想要跳起来,以五百对两百,虽然占着很大的优势,但是想要解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鞑子善于把水战打成陆战,喜欢以肉搏取胜,这不什么秘密,可眼下,双方接战还不到一个时辰,他的船队就已经打垮了眼前的所有敌船,自己亲眼所见,敌军主官的座舰,在手雷的洗地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这条船上,或许连一个活人都留不下。

那还矜持个屁呀,追上去,缠斗,用敌人最擅长的方式打败他们,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快感,更让人兴奋呢?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最先跑起来的,是那些较小的巡船,每条船上载人不过十个,八个桨手,一名舵手一名指挥,有点像是后世的龙舟,出现在张弘正身边将他收进网中的,正是两条这样的快船。

第一次实战,紧张之下,命中率自然不会太高,一些军士直接用上了最大的力气,最终只有十多枚落到了敌船上,其中一枚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一名甲士的头盔,被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一个小小的木柄铁锤落入了手中。

十步左右的距离,一斤二两重的铁锤砸一下,还是很疼的,而让人不解的是,这个小铁锤的尾部,竟然冒着浓浓的表烟,他有些好奇地将它翻转过来,试图研究一下这个冒烟的原理,以便将来可以写出一份足以震惊世人的研究报告,名字就叫。

我被青春砸了一下脑。

“嘣!”

一声巨响,将他好奇的眼球连同头部一块儿,震得脱离了身体,同样飞起来的,还有许多同伴的残肢,以及挂在肢体上的兵器、盾牌、铁甲的碎片,密集空间集中散发的能量,将这些全都变成了具有高度杀伤力的武器,一个站在船舷边上的甲士,便是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链锤击中,嚎叫着掉入了江水中。

这是十多枚手雷中位置和高度最好的一炸,它一次性将差不多四十名甲士一扫而光,紧接着,那些落到甲板上,船仓中的手雷也在同一时间炸响。

“啊,我的腿!”

“我的手。”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呼,方才还是整整齐的甲板上,布满了倒下的躯体,断臂残肢飞得到处都是,鲜血染红了每一处织物,将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变成了他最厌恶的那个颜色。

第一声炸响的时候,张弘正就如同噩梦袭来一般,飞快地扑倒在地上,这个动作,恰好是后世最标准的躲避姿势,而幸运的是,舵台上没有落下一枚手雷,使得他和周围的亲兵,成为整个甲板上,完好无损的人。

没等爬起身,船身发出了一声摇晃,然后便是一个十分醒目的声音。

“咣”

两船撞在了一起,这个时候,本来是张弘正最为期盼的一刻,因为接下来,就应该轮到他的人,表演了。

可这些表演者,此时不是在翻滚着,就是已经无法翻滚了。

“随某,突击!”

刘师勇从面罩下发出一声低吼,通过头盔里的对讲机,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待命甲士的耳中。

由于宋人的船舷要比元人的平底大船高出一些,因此,从宋军这边接舷,根本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刘师勇一手攀着舷木,一手执着防暴盾,一个轻巧地跃起,便翻了下去。

他的脚上穿着一双高帮军靴,布满了刻痕的特制胶底踩在浸满了鲜血的甲板上,顿时就是一滑,差点没有站稳,他反应迅速地用防爆盾撑在地上,才没有倒下去。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刘师勇依然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放眼望去,全都是人的部件,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被称为完整的人,浓浓的血腥味,隔着透明钢化玻璃面罩,令人窒息,声声惨叫,连厚重的头盔都挡不住,这是怎样一个血肉模糊的现场啊。

随着他跳下船帮的军士们,一个接一接地在甲板上站定,无人不是为此而震惊,一些人直接弯下腰去,发出强烈的呕吐声,要知道他们并不是新兵,都曾经经历过惨烈的攻城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