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毛妹

“疼吗?”

忽突仑摇摇头,拉着他的手:“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就连父汗都要看你的眼色,子青,我害怕。”

“怕我离开?”

“怕一松手,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少女歪着头,用完好的半边脸颊,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地蹭了蹭。

“傻瓜。”

刘禹按了按她的脑袋,有些不忍地说道:“我的确会离开,但是在此之前,会安排好一切,不要担心,你的父汗,不会再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

“还有多久?”少女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那要取决于我得花多长时间才能学会罗斯语。”

少女的神色黯淡下来,语气低沉地说道:“你的妻子,是真的吗?”

“当然,我此去就是为了找到她。”

两人没有再说话,刘禹专心地帮她敷脸,直到丁应文再度转来。

“按照你的要求,我把人找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刘禹和忽突仑同时回过头,两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后,那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肤色接近惨白,长着一张完全欧化的面孔,脸上有一些浅浅的雀斑,穿着一件样式很复古的西式长裙。

竟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

毛妹。

丁应文指着刘禹向她说道:“他就是你的新主人,你今后要听他的话,明白吗?”

“遵命,我的主人。”

金发少女一开口竟然是汉话,当然,就是后世那种老外的语调。

“现在告诉你的新主人,你的名字。”

金发少女走上前,在刘禹的面前站定,两只手拉着裙摆的两端,双腿交错,行了一个宫廷式的礼节。

“我叫安娜,安娜雅罗斯拉维奇,主人。”

“安娜,很好,从今天开始,你要教我罗斯语,作为回报,我可以教你汉话,或是别的什么报酬。”隔着大概三步远,刘禹都能闻到一股味道,难怪丁应文会那么说,眼下,香水还是极奢侈的东西,就连宫廷中都很难见到。

“谢谢你的慷慨,不过不用了,我属于丁先生,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原来如此,刘禹给了丁应文一个老司机的眼神,后者赶紧将他拉到一旁,解释道:“她是弗拉基米尔大公的女儿,原本被她父亲送给了钦察汗,大汗没有看上她,转手就赐给了我,只好收下了,为了交流方便,就教了她汉话,她学得很快,你要找个既会说罗斯话又会汉话的人,一时间哪里会有,也就是她将就凑合吧。”

“明白,我只是学罗斯话,人还是你的,天哪,你口味太重了,这都下得去手。”

丁应文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别看她还不到二十岁,在床上索求无度,某都有些吃不住劲,你要是喜欢,尽管拿去用便是。”

“去你的。”

刘禹给了他一捶,两人发出贱贱的笑声,另一边的两个少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安娜向着忽突仑耸耸肩,一脸的懵逼。

脱不花在当天就找来了,具体的事宜,刘禹自然交与了丁应文,他每天都只管与安娜和忽突仑一块儿,进行罗斯话速成教学,偶尔也会同忽突仑学学蒙语,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

直到有一天,他在纸上画上了第一百二十个圈圈的时候,心头突然间一颤。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既然兹事体大,你们一时无法决断,那就慢慢想吧,我先退下了,有什么决定,咱们再说。”

说罢,也不管他们如何答话,刘禹站起身,拖着忽突仑的手,当先走出了宫廷,丁应文慢了一步,先是向几个人告了个罪,随后也马上跟了过去。

他这么一离开,宫廷的气氛就好像轻松了许多,海都没有去问自己的臣子,而是看着脱脱蒙哥,他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想问出口了,一直碍于那个汉人在场,而不好说。

“你的兄长,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脱脱蒙哥笑了笑:“海都,在刚才那个汉人说话之前,我与你有着同样的疑问,而现在,我已经明白了,难道你还没有想通吗?”

“请赐教。”对上他,海都就没那么抵触了,虽然前者的年纪比他们小上许多。

“钦察汗国,有着广大的土地,从东边跑到西边,一个月的功夫都跑不下来,而这么大的国土,光靠我们蒙古人,是不够的,从我的阿瓦别儿哥开始,就将领地内的包税权,授予了那些色目人和罗斯人,一个比你的国土还要大上许多的公国,只能收到几千第纳尔的税,而那个汉人,如果有一天,我能继承汗位,或者会考虑任命他为汗国的大维西尔,相信他一定能让汗国的收入,远超以往。”

“有钱才有一切,没有人,西方有着无数的杂种可以雇佣,让他们为我们打仗,不用再让蒙古人流血,至于武器、马匹,还会是问题吗?”

“他刚才说了这么多,就是在告诉你们,胜利是可以买到的,只看你能不能付出足够的代价。”

海都当然不是蠢材,之所以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想明白,是因为当局者迷,被他这么一解释,顿时就清醒过来,忽必烈与他们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后者几乎拥有无穷的人力、物力、财力,他们纵然能取得某场胜利,也不会对大局产生任何影响,所以,人家才会放着西北陷入烽火而不顾,全力去征服一个广阔的国家,那里的一切,正好能成为他们的补充,无论是人力、物力还是财力。

双方的差距如此之大,以至于,他们自己都对胜利不抱希望,纯粹是抱着给忽必烈添恶心,希望能将他气死的心态,隔上几年就蹦跶一回,当然最后成功地恶心死了对方,某种意义上也算成功。

“所以你的建议是接受他的条件?”

脱脱蒙哥摇摇头:“这是你需要考虑的决定,用不着别人来建议,你们和忽必烈,我们和旭烈兀打了这么多年,最终又得到了什么?那个汉人有一点说得很对,蒙古人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成吉思汗把我们聚集在了一起,现在,他的子孙互相残杀,白白给了敌人机会,我们的父辈,连续不断地西征,让那些野蛮人闻风丧胆,颤抖着跪伏在脚下,亲吻我们的靴子,这才是他的子孙,应该做的事。”

这番话让海都明白了他的立场,如果说忙哥帖木儿只是表现出了某种迹象,这位汗位的继承者,已经明确打算,在他执掌汗国之后,会与伊尔汗和解,一意西向,去征服更偏远的西方。

对方在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提醒自己,该为以后着想了,打仗需要钱,他需要,钦察人也需要,没有白白送给他的义务。

“笃哇,你怎么看?”

“有点可惜,你知道的,我一直把忽突仑当成自己的孩子,宽阇一定会伤心很久。”

海都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心里不禁有些愧疚,说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太任性,才辜负了对方。

“我会给予宽阇丰厚的补偿,感谢你,我的兄弟。”

笃哇故作无意地摆摆手,表明自己会紧跟海都的步子,海都心里有了决定,对脱不花说道。

“你去和他们谈,我只要知道,这么做,我能得到多少。”

“乐意为你效劳,我的大汗。”

脱不花心领神会,恭身答道。

离开宫廷,刘禹拉着忽突仑的手,一直就没松开过,丁应文跟在后头,诧异地看着这对男女,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

在这个城中,他没有住处可去,丁应文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安置,最后只能去忽突仑的那间宅院。

“嘎吉!”被放回来的侍女一看到忽突仑的样子,便急急地扑上来,刘禹放开她的手,吩咐了一句。

“赶紧找些冰块来,给你的嘎吉敷在脸上,会消肿得快一些,记住不能太久,明天换成热巾,再敷几次,最多两三天就能消下去。”

情急之下,侍女也不顾不得他言语间的不客气,飞快地将忽突仑拉走了,刘禹这才有空打量了一番丁应文,与大半年前相比,他明显地黑了许多,不过人显得很精神,眼睛炯炯有神。

“辛苦你了。”

丁应文笑笑说道:“是挺累的,某自幼便随家父行商,自诩走得路不算少了,可是和这一趟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行程万里,到过的地方连想像都想像不到,真想去西方看一看,那些截然不同的异域风情,才算不枉此生。”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刘禹很高兴他的变化,这也就意味着,他是真心想做事,而不是为了某种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