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吩咐,听潮用一根细细的铅笔,在纸上记下来,当记到最后一句时,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么快?”
“时不我待啊,谁知道这雨季能给咱们多少时间?”
刘禹有些无奈地说道,他很明白听潮的担忧,眼下大雨刚停,山上的泥土还是泥泞一片,很多地方一踩上去就是一个水坑,这样的施工条件,难度可想而知。
“趁着土松,先移树吧。”
听潮将他的吩咐写成正式的指令,交与那些亲兵,自己依然抱着那些图纸站在他的身后,刘禹左看右看,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听潮,你说呢?”想不出来,他便转身去问小蜜。
听潮咬着嘴唇想了想,指了指天上:“没有灯。”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市区里的工地上,都有街灯照明,再不济也能牵上几盏大功率射灯,以保证夜间施工的需要,不过在这里,刘禹有些担心安全问题,整片工地很可能会同时涌进数万人,万一出现山体滑坡或是泥石流,就会酿成大灾难,只是被她这么一提醒,还真让他想到了什么。
“映红是不是快要临产了?”
听潮一愣,郎君的思维跳跃得太快了,她根本就没有跟上,这都哪跟哪啊?
“已经足月了,大雨之前,就住进了产房,有她婆婆照应着呢。”她以为郎君是关心下属。
“喔,那就用不上了,咱们府里,有没有胆子比较大一点,声音好听一些的?”
“旁的人奴不知道,舒云这妮子倒是胆子大,声音么,都差不多,好不好听得奴也说不好。”
“胆大就成,明日你叫她过来,郎君有事请她做。”刘禹见她一脸的不解,打趣道:“你不笨嘛,昨天郎君是不是喝醉了,可曾说过什么?”
昨天夜里?听潮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只是不说,让他更加好奇,一把将她拖过来,挨着耳朵说道:“小点声,说与郎君听。”
果然,她细如蚊呐地说了出来。
“郎君不住口地喊着一个名字,似乎叫‘小微’。”
坏了,刘禹心说。
回到家中的马暨没有想到,前一刻自己还在采石场中形同囚徒,下一刻就变成了州中最高军事长官。
“马都管,大营便交与你了,名册俱在军中司马之手,一应军需要务,可以去寻州中主官陈府君,或是胡通判。”
来人是抚帅的一名亲兵,他倒是认得,这一回送来的,是一整套文书,还有印信,那颗雕着虎钮的铜块,他无比熟悉,就是象征着路中兵权的兵马司都总管大印,为了这个,他不惜与前任路臣撕破脸,结果呢,两人现在成了难兄难弟,那些恩恩怨怨,仿佛像一阵风,早已吹散。
“请问。”来人正待要走,被他叫住了:“营中还有多少兵马?”
“五万有余,大多是新兵,成军不足三月,抚帅希望你能将他们的操练抓起来,或许还有它用。”来人朝他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马暨被这个数字惊得呆在了当场,连送一送这种事都给忘了,他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个空头总管,或许有些老弱残兵充充数,没曾想,抚帅竟然将过半的兵马交给了他,连个监军都没有派。
难道不担心自己会有异心么?
带着这份疑惑,他在家中一天都没有呆够,就带着行李去了琼山大营,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一床被子,驮在马背后,当然不会有什么亲兵跟着。
除了那次送黄万石就医,还没有认真看过这座崭新的城市,借着这个机会,马暨驱马走在平整的公路上,不紧不慢地跟在大队的人流中间,从穿着上看得出,路上的行人全都是百姓,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担着扁担,有的拉着大车,也有空着手的,而无一例外的是。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就像照在身上的阳光,看着都暖洋洋,让他不由得暗自揣测,莫非是官府要派发什么救济?
不能怪他这么想,连续多日的暴雨,到现在路上还流着积水,许多百姓根本无处可去,只能在已经建成的那些楼宇中找一个避雨的地方,就这么躺下,他的家中便是这么一处楼子,过道上、楼梯间、甚至是顶棚,到处都挤满了逃难的百姓。
因为家中狭小,没办法让人挤进来,他只能力所能及地提供一些帮助,比如借出自家的炉子、煤火、粮食等等,这种事情算不得什么,几乎人人都会这么做,同身份地位无关,况且,以他的一身打扮,根本无人认得出,他就是曾经权倾整个广西路的一府都管。
眼下同样如此,借着与人攀谈的机会,他才弄明白,这些百姓是去做什么,又是为什么会兴奋异常。
官府扩大了招工,同时加快了居民楼的建设,得到入住资格的百姓,在亲眼见识了那种楼房的坚固和舒适之后,有什么理由不为自己的家而高兴呢?有了工做,就有了收入,有了收入才会有希望,这种希望,官府会尽全力为他们提供保护,比如在遇到这种天灾的时候。
这就是百姓们最渴望得到的,也是最微不足道的幸福。
沿途的所见所闻深深地感染了他,做为一个单纯的军人,他的脑中一直只有效命朝廷,保卫国土之类的概念,而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因为朝廷给出的那点军饷,而是为了自已的亲人不受伤害,能有一个安稳的居所,眼下不就是这样么?
等到出了琼山县、澄迈县等热点建设区,路上的人流就渐渐变得稀少起来,他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只是在经过英烈祠的时候,驻足了片刻,高耸入云的牌楼,有如皇陵般庄严的墓区,再一次洗刷了他的认知,没想到,当初在横山寨的话,如今已经变成了现实。
一个低贱的军汉,也有刻石勒碑、被人祭奠的一刻!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