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酬功

这是很自然的,真州紧邻扬州,无论是陆上水上都很便利,那里的百姓一早就被迁走了,可扬州城是不会迁走的,不光是淮东路治、他的老巢,还是抵抗元人的一道屏障,如同脚下的楚州城一般。“扬州城中只有不到两万守军,而且成份复杂,既有咱们留下的五千人,也有从沿江各地转入的,包括知无为军刘师勇所部七千,知镇巢军洪福所部雄江水军五千余,恐怕要去一个可信之人,方能言守。”

他的言外之意,李庭芝又岂能不知,这不到两万人的守军当中,既有主客之分,还有多寡之分,无论自己派谁去任守臣,都不足以服众,而自己又不可能陷在那里,只略略一想,他就有了决断。

“叙之,你辛苦一趟,带上本相的钧令,以刘师勇为淮东制置副使、权知扬州,你为幕中首席,余事便尽皆担起,让他们不必担心,本相会亲领诸军,去解扬州之围。”

“属下这就走。”

事情紧急,容不得拖延,他应了一声,拔脚就下了城楼,钧令印信都在府中,该怎么填写,不需要相公操心,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担负的不光是城内的民事,还有以相府首席调停城中各军关系的重任。

等到亲信走下去,李庭芝仍是将之前那个疑虑问了出来,谁知道黑牛竟然也不知道确切消息。

“河南一路咱们的人布置得不多,张督帅倒底走的哪条路,目前还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并没有进入襄阳府。”黑牛顿了顿,继续说道:“相公勿忧,虽然没有好消息,也不曾有坏消息传来,这么大的一支队伍,元人若真是得了手,怎么也得有所调动,上万人的调动,决不可能瞒过咱们的眼。”

这是正理,李庭芝听到他的分析,心里才稍稍安,张部足有五万多人,元人要围剿至少有一支兵马不会错过,那就是隔着一条淮水的塔出所部,连他们都没动,只能说明一点,张部很有可能已经不在河南境内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庭芝甚至觉得,他们会不会是没有南下襄阳,而是直接北上去了。

“京师是不是沦陷了?”转过头,他又问出了一个深藏于心底的问题,奇怪的是这个问题,就连亲信幕僚都不得与闻,而对于这个粗汉,李庭芝却能问得自然而然。

黑牛点点头,又摇摇头:“朝廷迁都了,已经走了十多天,如今只怕离着福建路不远,临安城,被咱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元人什么都没得到,这才会在建康城下分兵。”

听着他的话,李庭芝犹如被人塞了一个鸡蛋般地张大了口,哪怕张部真的全军覆没都不可能让他如此失态,片刻之后,他就明白了,能将事情做得这么绝的,放眼天下,唯有一个人。

对于他的示意,黑牛只是微微一点头,让他一下子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李庭芝转过身,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他能想像到事情有多难,可是没想到,这么艰难的事,居然还是让那小子做成了,突然之间,所有的困难似乎不再成其为困难,一种名为‘信心’悄然回到了身上,让他再度回复了之前的状态。

城头上的风越来越大,一股湿意陡然间打到脸上,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昏暗无比。

雨季到来了。

这个问题摆明了没有答案,两人当下也不再做什么讨论,看着镜头里的情形,李庭芝的面上不知不觉有些凝重。

“许四,你觉得塔出在做什么?”

站在一旁的许文德同样在镜头里观察着,看了半天,他摇摇头:“没有渡船,不可能过得来,他或许是在造,或许是在等。”

“等什么?”

“一个时机,属下也说不好,不过有这么一个感觉。”

李庭芝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暗自称许了几分,这个往日里喜欢自作聪明,实则一根筋的家伙,居然也学会了思考,不错,许文德的感觉也正是他心中所想,塔出这么明目张胆地压在淮水边上,要么就是打算渡河,要么就是另有所谋,这个谋又会是什么呢?

镜头里的淮水北岸,元人将军营几乎就扎在岸边,这是很不合常理的,自从黄河夺淮入海之后,几乎每一年,这条黄沙滚滚的混水都会出事,就像是一条不甘被缚住的苍龙,竭力想要挣脱一般,为此,脚下的山阳县城已经一退再退,以防被水所淹。

塔出倒底在等什么呢?在自己控制了渡口和两岸所有的渡船的情况下,李庭芝突然间想到一个可能性,转过头,向叙之发出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几不可查地摇摇头,让他的面上又多了几分忧虑。

张世杰所部与他们断了联系,已经快两个月之久了!

在李庭芝的心目中,芒砀山下的那场战斗,尽管减员达到了五成,还是比不上一支如同张部那样的强师覆灭的后果,这样的损失,元人可以无所谓,他却不能不顾及,或许在汴梁的那一刻,自己真的做出了一个最为错误的选择?

消息还没有得到确认,再多想也是无益,很快李庭芝就抛开了那些负面情绪,当面之敌并不好惹,塔出一定会吸取唆都的教训,说不定会不顾一切地牢牢追着自己,现在无论是天气还是别的因素都不太可能像数月之前那样,创造出一个有利的歼敌之姿,更何况他们倒底想做什么?

“孙二。”李庭芝叫着知泰州孙良臣的排行,后者挤开众人,在他的身后一抱拳。

“属下在。”

“淮东仓司出缺了,本相拟保举你继任,朝廷已有回复,你即刻交接一下,赶紧上任去吧。”李庭芝的语气十分和蔼,听着让人如慕春风,可在孙良臣看来,有如数九寒冬一般地冰冷。

他能想到自己会被处置,降职,调转都有可能,可万万没有想到,会被打发到那样一个位子上去,提举盐茶常平司,若是平日,还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去处,甚至可称得上是个肥缺,可如今淮东各处特别是沿海,百姓俱已内迁,盐场早已被弃,他不就成了扬州城里一个看仓库的大吏?

“属下谢过相公栽培。”

再不情愿,事情也成了定局,孙良臣语带苦涩地拱拱手,脚履沉重地退了出去,从现在开始,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排除了这个核心圈子之外,可问题是,为什么?一路以来,孙良臣自认自己并不怯战,也几乎没有败绩,就连徐州城都守住了,何至于都到了楚州,还是不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