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入瓮(四)

“你老实说,刘子青是否不想放过这些人?”

对于这位老帅,他还是有几分敬意的,甚至弄不明白对方搞这么一出,倒底是为了什么。

“邓帅,下官自邕州来,亲眼看到了元人的军势,所到之处是如何地惨状,刘帅这么做,绝非怯战,而是不想让广西路的百姓,重蹈十多年前的覆辙,否则他何必劳心费力地去做这种事?”

让邓得遇没料到的是,仇子真有些答非所问,可他还是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十多年前,元人从大理侵入广西,一路打穿了邕、柳等州,直到静江府城下才顿住,多番攻打不下之后,便沿着湘水而上,纵贯整个荆湖南路,一直回到了他们的出发地。

其间,百姓遭遇了什么?他做为后继路臣,岂能不知,那些没有逃入静江城的,不是遭了毒手就是颠沛流离,那个时候宋军采取的策略就是节节抵抗,特别是在几座坚城,然而这样的做法正是刘禹所不取的,他另可不要这些城池,也要将百姓撤离,保证他们远离战火。

“难道真得唯有如此?”

看着对方的鬓鬓白发,仇子真忍不住叹了口气:“此法是否唯一不知道,但下官认定了,刘帅是广西路唯一的指望。”

说罢,便告辞而去,邓得遇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头五味杂陈,原来那些坚持慢慢地开始变得动摇起来,尽管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客栈的大堂里,官吏与乡绅已经吵做了一团,没有人愿意成为那个替罪者,而很显然,在大宋的制度下,官吏们更有话语权,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保住权势,牺牲一些土财主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这样一来双方的火药味就愈来愈浓了。

毕竟后者掌握着城中的大部分力量,怎么可能甘心束手就擒?双方谈不拢,便只能分道扬镳,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至少刘禹派人进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的分裂是城外的人乐见其成的。

乡绅们在客栈同文官们不欢而散之后,又重新聚集在了掬月楼,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一时间又别无他法,只能看着为首的几个。

“李公,怎么办?”

“想要过河拆桥?须知我等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事到如今,怕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李某阴测测地说道,脸上的横肉不住地抖动着,现出一个狰狞的表情,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无弹窗从刘禹的突然现身,到来势汹汹的大军、以及骇人听闻的猛兽,城里的这些人,可谓是过山车一般地玩了一次心跳。在最惊险的时刻,城头上的那些家丁已经被吓得四散逃窜了,整个城墙处于不设防的状态,人家只要抬抬脚就能登上来,却因为没有工具而作罢,让他们既庆幸又惊慌,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而仇子真的入城,更加剧了这一变化的发展,其人进来会干什么,任何一个有着正常头脑之人都心知肚明,然而要不要按着对方说的去做,就成了一干人等议论的焦点,不过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前者根本就没有同他们商讨这些,而是提出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机宜司的李主事呢,你们将他怎么了?”

他身处的是城中一间客栈的大堂,里面住的就是从内城马廄里解救出来的那批文官,因为地方足够宽敞,才能容纳下所有的人,此时,几派人经纬分明地坐成了几堆,将整个客栈据得满满当当,而门外被人封锁了街道,隔绝了那些瞧热闹的百姓们。

这一趟作为使者,还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首先他是个文官,与在座的身份相近,其次他又参与了邕州之役,同城外的人相熟,作为双方的沟通者,比较容易得到认同,有什么扯不清的地方也好商量,可是对方的第一个问题,就让他们疑惑了,这分明就是兴师问罪的节奏啊。

眼下,所有人还沉浸在之前的那一幕当中,他们等待良久的正主儿总算是现身了,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现身,而且连一句话都没有撂下,直接就是一言不合马上开战,那还怎么谈下去?

而坐在大堂当中的一桌人,算是这帮人的头儿,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庆幸,无论他前来的目地是什么,说明了城下的那位新帅,是很看中这位李主事的,分明将其看成了是否能谈下去的前提。

“仇府君,幸会,可否坐下一谈。”其中一个男子出声邀请,他认得是雷州守虞应龙,倒也没拿大,走过去坐在了桌边的一张圆凳上。

“此事是抚帅亲自交待的,若是他还活着,一切都好说,若是不幸身死,那本官只能打道回去,诸位就自求多福吧。”

仇子真刚一落坐,没等对方打算开口向他逐一介绍桌子上的人,就将事情再次分说了一遍,而这一回,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的确就是他们所猜想的那样子,虞应龙之前一直被拘禁着,根本不知道什么李主事,只能求助于其他人。

“你放心,李主事无恙,就在本官的提刑司大牢中。”不得已,钟道只能背下这个锅,见他有些担忧又解释了一句:“只是拘押,并无苛待之处,若是你不信,可以亲自去看上一眼。”

“钟宪使,诸位,恕某无礼,可如今时间紧迫,实在是轻忽不得,这位李主事,是抚帅的心腹之人,也是朝廷命官,他的职份不高,可却是太皇太后亲旨所批,言其‘忠勇可嘉’,你们想一想,这样的人,如果在这城中出了事,纵然抚帅想放过,各位又如何向朝廷交待?”

仇子真朝他们一拱手,算是补上了之前的礼数,等他将话说完,桌上的这些人才明白事情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一个从九品的承信郎,在大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是哪一个能得到太皇太后的亲旨?那只能说明,此人立下了绝大的功勋,还不是普通的那种,否则根本就进不了禁中,呈上圣人的案头。

先不说这些背景后面的故事,眼下他们的这番举动,全数都为此人所知,那么发往京城的奏报,少不得就有一番说辞了,几个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谁知道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人物,居然会有通天的背景呢?

钟道左右一看,还是得自己开口:“但不知刘帅是个什么章程,你可否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