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帅之前就嘱咐过,这里必须全部撤出,依某看,力度还要加大,这样,让荆湖的百姓不要停留,直接南下,把他们的遭遇,向本地的百姓们分说清楚,一定要让人动起来,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让某的人来吧。”
马暨只要一个确切的消息,该怎么做他心知肚明,荆湖百姓的惨状,不可能让人一点都不触动,这就是最好的宣传材料,只要再加上一把火,让那些没有产业的客户们带个头,用不了多久,其他的人都会知道,这一回可是来真的,不过让他奇怪的是,姜才的队伍后头,还有一串囚车,押着一些蓬头垢面的人犯。
“没有什么为难之处,不过有你的骑军坐镇,事情会顺利一些,你说得对,这件事已经拖不得了,咦?那人是谁。”
“荆湖制司的主官和几个属吏,弃城而逃,被某的骑军截获在边境处,晚一点,他们就要逃入江西了,这些败类,逃便逃吧,还带着许多细软,不过半年的时间,竟搜刮了如此多的财物,岂不该死。”姜才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答了一声。
听到他的一脸的鄙夷,马暨的脑子都有些不好使了,如果不是对方说得言之凿凿,他几乎以为就是吹牛,因为照他的话,那个走在头里的男子,应该就是朝廷新近才任命的荆湖南路安抚制置使黄万石,居然就这样给抓了,还堂而皇之地押回来,你以为你是谁,这种品级的大员,动刑都是不能动的,而囚车里的那张脸,明显有着淤青。
他有些佩服地看了一眼姜才,自己顶撞上司已经够神奇了,这位可好,以客军的身份去人家的地盘,把人家的主人给抓了,这和造反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别说他一个边地的招抚,就是刘禹这个路臣也没有任何权力这么做。
可他们偏生就这么做了,还做得光明正大,就在他们的注视当中,囚车被人越推越近,为首的那个男子盯着远处的一个身影,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达夫?前头可是邓达夫,老夫黄万石,求邓帅出手相救,我等冤枉啊。”
本来打算要进城的邓得遇怵然一惊,下一刻他的表情就变得和马暨一样了,如果说杀几个不入流的胥吏还算是师出有名的话,这一行人可都是朝廷命官,黄万石身上有着正三品的馆职,比刘禹还高出半级,居然就这么给人弄进了囚车里。
“你们马都统,你等是要作乱么?不如连本官也一块儿抓了吧。”
这一刻,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愤慨,那是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复杂情感,与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与不好并不相干。
要说原广西路臣,现在的转运使邓得遇最不想碰到的人,估计城中那位始作甬者还要排在后头,眼前的这个武夫,才是首当其冲。
此刻,两人隔了几个月突然在这里见面,他的眼神里就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畏惧么?还谈不上,讨厌么?似乎也不像,更像是某种磁性物质之间的那种排斥,还是天生的的。
“马都统,别来无恙。”
“邓使君,一切安好?”
两个人各自打了个招呼,语气里都是淡淡的,透着一股让人无比尴尬的清冷。
马暨并不是为他而来的,这一回见面完全是偶遇,不过既然碰上了,也没有避开的打算,至少在对方以及他后面的那些广西故吏当中,他给人的印象是极为深刻的,只怕国朝三百年都十分罕见。想想就明白,以武对文,不但没有落下风,还将顶头上司、一路主官给逼出了府城,朝廷居然捏着鼻子认下来,听起来,是不是很像五代时的故事?
因此,当他的目光扫过那群不速之客时,没有一个人敢于同他对视,全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也就是到这时,他才发现地上的那堆尸体。
“这件事么?机宜司的行文就放在兵马司的案头,等案子了结了,某会差人整理一份,送往提刑司,来龙去脉,一句两句说不清,到时候你们就会明白,他们绝非无辜之辈。”
马暨的语气看似强硬,实则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否则一句军法,理论上宪台是没有办法去管的,毕竟一路帅臣本就有这样的权力,至于那些人并不是广西属吏,那也得他们的上官去争,轮不到广西官员们自个乱咬不是?这也是官场潜规则。
作为一个宦海老马,邓得遇当然清楚这些弯弯绕,他伸手制止了属下还想要争执的打算,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做法:“此事暂且不提,缘何帅司下令,全路都要疏散百姓,还是过海去往琼州那等地方,元人不是还没打过来么?”
“打过来就晚了,看看这些荆湖百姓,他们之所以能逃离鞑子魔掌,是因为有人不惜一死,在谭州拖住了鞑子的步伐,如今已经过了许久,鞑子随时都可能破城,若是不能尽快疏散百姓,等到敌人打进了广西路,何人再来舍命为你们争取时间?”
一说到这里,马暨就没了之前的敷衍心情,荆湖的百姓差不多全数进了静江府,可是本地的百姓还没有大动,离着琼州仅一海之隔的雷州,就连三分之一的数目都没有达到,做为事情的实际执行人,他的心情怎么可能好得了,说起话来便不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