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是他的手下,当然也不必前来应卯,跟过来又没有急着求见,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什么不是很紧要的消息到了,果然,不等他开口相问,刘二就拿出一卷纸,递了过去。
“方才刚刚收到的,招信军那头的呈报。”
李庭芝将那卷纸展开,慢慢地读着上头的话,眉头一点点地舒展,嘴角扬起了笑意,那份喜悦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他的脸上,也感染了城楼上的部属们。
“张督府亲率大军,一举攻破元人大营,毙、伤两万余人,降者不计其数,招信军之围已解。”
众人一听,纷纷向恭贺,这的确是一个喜讯,招信军的元人虽然不算多,但是距离很近,始终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背后,如今这根刺被拔了,身上心里自然都是轻松无比,现在他们的敌人就只剩了眼前的这一个,到了这个份上,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一场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刘二腰间的传音筒响了起来,那种“嘟嘟”声在这个环境下显得异常刺耳,不但让李庭芝注意到了,就连他的部属们都自觉地住了嘴。
“元人大军有动静了,一支为数不下两万的步卒正在拔营,看他们的方向,是朝着喻口镇去的。”
这个消息让众人一愣,正面之敌就在楚州,他们分兵喻口镇是为了什么?而熟知内情的李庭芝刚要说什么,突然感到面上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化开,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手指的触感像是摸到一块冰,一直冷到了心里。
他猛然抬头,面色立时便沉了下来,再也没有一丝方才得闻大胜时的喜悦。
天地之间,絮絮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远处的景象慢慢开始变得模糊,淮地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上次来到楚州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李庭芝还记得那时候的楚州城,筑成不过十多年,就像一个新生的巨人一般,立于淮水之侧,拱卫着大宋江山,从来就没让他担心过。
而眼下,这个巨人的躯体上还残留着石弹轰过的痕迹、密密麻麻的箭矢插得到处都是,城楼上缺了一个角,脚下的护城河被沙石、泥土甚至是尸体填满,羊马墙被拆毁、推倒,浑身都带着伤,但却依然矗立不倒。
踏上吊桥,越过那些在城下辛苦劳作的民夫和军士,高大的城门已经为他敞开,楚州城中的文武列成两队,在门口迎候他的到来。只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刚刚越过护城河,离着还有五十多步远,李庭芝就勒住了马儿,当先跳下来,将绳子扔给了亲兵,竟然就这么走向了他们。
“属下楚州守刘兴祖等率阖州上下恭迎相公!”
见他提前下了马,这些人自然不会等在原地,在刘兴祖的带领下,一起涌上前,隔着几步的距离,就齐齐朝他施礼,李庭芝赶紧加快了步伐,也只能堪堪将刘兴祖的胳膊架住,等对方抬起头,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张满脸憔悴、不修边幅、胡茬遍地的模样。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刘兴祖奉调楚州,到建康城领取官凭印信之时,那个时候,能从一干重臣心腹当中拿下这个位子,前者除了兴奋,还有些许意外,而现在的结果,证明了李庭芝的眼光没有错。
“你辛苦了,诸位,都辛苦了。”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李庭芝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就连喉头都像堵了个塞子,咽得很难受。
在计划成功之前,要说楚州城一定守得住,刘兴祖自己都说不出这种话,他让叙之先生带回去的,也不过是‘与城偕亡’四个字而已,实际上,两个多月撑下来,城里头的死伤依然超过了一万人,而他总共不过也才三万多兵马。
因此,在建康幕府的筹划中,这就是一颗弃子,用来消耗敌人的兵力和士气,从而为整个计划赢得更大筹码的一颗弃子,这一点刘兴祖又何尝不明白,富贵险中求,这是风险也是机遇,守下来,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这个首功就跑不掉了。
“属下等,幸不辱命。”刘兴祖的眼睛里闪着光,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谁都明白,现在不是诉苦的时候,战争才刚刚开始,李庭芝进城,对他们既是一种肯定,也是鼓励,能得到相公这句辛苦,那之前的一切就都有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