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船?”在千里镜的镜头里,都统远远地看到了他们的行动,同时还能清楚地看到小船上所装载的事物,干枯的稻草、木杆或是枝叶,不必说上面肯定淋了火油,船头尖尖的只怕还镶着铁角,他的眼光一下子凝重起来。
“竿子手听令,左舷侧后方,全力一击,放!”
听到他的号令,站在船尾舵仓里的十几个力士一起扯动铁链子,搅动甲板上面那个粗大的辘轳,“哗啦啦”地拉拽声中,原本吊在船舷一侧上空的木头竿子,带着穿在它身上的巨大滚石,“轰”地一声落了下来,堪堪从水面上划过去,将几条不及躲避的小船连人带船一块儿打翻,被直接击中的几个军士惨嚎着飞向了半空,从嘴里喷出的鲜血洒落在水面上,直到扑通一声掉下去。
等到石竿子荡到后舷的姐姐时,力士一齐发喊,用力将铁链子扯直,强行拉着竿子又荡了回去,“呼”地一声扫过水面,将后面赶来的小船砸碎,然后带着惯性飞向了船首的方向,等待着下一波前来送死的敌人。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摆钟,而那些力士则是钟里的弹簧,每当力度快要用尽的时候,就会上前补充一下,以便让钟摆得更加符合物理学,还有美学。
在稍后一点的座船上,忻都一点都不认为这是一种美感,如此简单粗暴的杀人方法,不仅他从未见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过,在他的眼中,那艘渐渐接近的巨舟,变成了一座浮在水面上的小山,正张牙舞爪地压向自己。
这一瞬间,他身上涌起了一股恐惧,那是在征倭之间,船队被风暴摧毁,不得不只身逃回来的时,都没有体验过的恐惧,那就是不可战胜!
“拦住它们!”忻都的吼叫在他的部下听起来,有些竭斯底里的味道,除了将指令忠实地执行下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为首的宋船冲开了前阵,后面的大量战船跟着将这个缺口越撕越大,在其他的方向上,宋人的阵势也和这里一样楔了进去,整个前阵占到了全部船只数量的一半以上,而他们已经被宋人分割成了一块块地,所有的船只都在努力迎战,但是却毫无章法,或者说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样的章法。
元人的前后队之间有一个不长的空隙,这个空隙原本是为了避免大队船只撞在一块儿,而特意留出来的,因此当巨舟冲过最后一条敌船时,豁然发现前面已经空了,脱了节的敌人后队正用一种不知所措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整帆,加速,冲上去!”
都统在看上去满目疮痍的船身上扫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指令,。
从发现到迎战,元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这种速度是将近一年的严酷训练所造成的,为了血耻,忻都等人不得不付出几倍的精力,看着身前的阵势,就连他都感到满意。
现在风暴已经渐渐远去,海面上的风力不算很大,而风向随着双方位置的移动,正在悄然发生改变,从双方的数目来看,一千二百只船和一千余只船肉眼一时是无法分辨的,更何况,他的两个同僚正在加紧收拢余船,用不了太多时间,就会对来袭的宋人形成压倒优势。
忻都不觉得这个时间会很久,直到双方逐渐接近,被海浪托得高高昂起的巨首出现在眼前,他才明白了洪茶丘那番话里的意思,船也是有区别的,宋人的船用弯月来形容还是有失偏颇了,应该是挂在腰间的弯刀才对,而这柄刀已经出鞘,亮出了锋利的光芒,势不可挡。
“哗!”
就在心驰神曳得不知道如何形容之时,刀尖带着沉重的惯性劈了下来,海水在一瞬间被分开,在没有任何指令的情况下,前阵的所有船只都做出了一个下意识的举动,避让。
这个举动不但让忻都有些无措,就连宋人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本已经做好碰撞的准备,甚至就连舷侧的甲士都执起了刀枪,迎接舷战的到来。然而什么都没有,巨舟沿着敌船避开的空隙猛地撞了起去,船首处突起的冲角没有挨上敌船的船头,而是擦着侧舷,就像一把刀一样将整个船身划出,一道骇人听闻的大口子,而海水便毫不客气地涌了进去。
“前阵被突破了!”忻都听到自己人落水的惨叫,又看到一艘战船慢慢开始倾覆才从惊异中回过神来。
这能怪他反应迟钝吗?当然不能,虽然是蒙古人中罕见的航海能手,但是正儿八经的海战,他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就连剿灭海盗这类的小事情,下面的人也不会去惊动一省平章,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没有海战的经历,当然不代表他就不会打,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忻都立刻做出了反应,无论宋人想做什么,那艘大舟就是最好的目标,而这个目标的周围,全都是他的人。
“打旗号,困住它,击毁它。”一急之下,他已经顾不得用什么语言了,听到指令的手下自然会将蒙古话翻译成高丽话,或是汉话,然后转给斗子里的军士。
只不过,这个指令从发出到接收,再到执行是有一个过程的,在训练有素的情况下,这个过程通常会比较短暂,就算再短暂,也是相对于十三世纪而言,更何况整个前阵的阵形在宋人的冲击下已经发生了混乱,他们是不是能够收得到,是不是能够执行下去,都是不确定的因素。
就在叶梦鼎的座舟冲入敌军前阵时,他的整个船队完成了阵形的调整,由相对重叠的箕形阵,变成了向两翼展开的鹤翼阵,而敌方却还是维持着出港时的模样,更像是个方阵,简单的说,宋人正展开翅膀,向他们包围过来。
“一指,震天雷,两发疾射,目标最大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