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当地找上一块足够大的平坦场地,比如晒谷场或是宗社之类的,将一个个分拆好的木头架子拼起来,然后敲锣打鼓地将百姓们吸引过来,自然那上面全都是些图片,栩栩如生的画面比什么样的文字都更有说服力,而且不需要他们认得字。
这些军士大都出自当地人,他们的作用除了维持必要的秩序,和提供一些必要的解释之后,并没有在明面上进行鼓动或是别的什么,正因为如此,把持着地方的乡绅们也不好做出什么反应,毕竟从明面上看,那是官府的一番好意。
“是不是从了军,家中真的可以免赋税?”
当然被人问到最多的,还是几乎同时颁下的那个政策,特别是对于家中薄有田亩的下户来说,不吝于田中收成的翻番,为此付出一个壮劳力也是值得的,每当被人问起这个问题,这些军士们的脸上就洋溢着真心的笑容,因为这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
“自然,某家就在隔壁村,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昨日里,官府已经将交纳的钱粮都退回了家中,往年积欠的也一并都免了,我们大帅从不打诳语。”
“那这回鞑子果真会打来?”
“已经快到荆湖了,说不好哪一天就会打过来,大帅担心你们这些居于四野八乡的百姓,才命我等前来提醒一声。”
“往哪里走?”
“南边,一路都有官府的接应,走得快的还有吃食,慢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的蛊惑并不会马上收到效果,然而等到有人为此专门出去打探了之后,才发现军士们说的都是真的,官府在各个路口准备了食物和水,只要拿着本地开具的路引,确实是一路南下的百姓,都可以在那里得到补充。
直到这时,原本抱着看热闹的百姓们都开始担心起来,十多年前的那一幕,至今还没有过去多久,鞑子在广西路所做下的,可能比那画面上的情景还要可怕,于是并不算是谣言的传言,开始在人群中被他们自发地散播开来。首先被触动的,就是那些客户,他们没有田产,除了一个勉强能挡风的土屋,可以说家徒四壁,在这样的条件下,舍弃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无论如何一旦留下来,鞑子在他们身上抢不到东西,就只会干一件事杀人!
慢慢地,通往钦州方向的官道上开始有了人流,人们背着简陋的包裹,拎着不值钱的家什,扶着自己的亲人,以并不算快的步伐开始了,也许是他们一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一次跋涉,前方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他们相信一句话,就是那些军士们嘴里常说的。
我们大帅从不打诳语!
“什么?”
接到消息的刘禹吃惊不已,他没想到自己已经让人找上了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高世杰还是如历史上一样出了兵,而面对的敌人又超过了原本的实力,那么最后的结果会如何,还用得着说嘛?
“你,马上集合队伍,立刻出发,快!”
听到他的命令,姜才什么也没说,应声转头就走出了府衙,刘禹的目光紧紧盯着大案上的一张地图,那是一张包含了整个荆湖战场的地形图,他必须要知道,没有了岳州的牵制,元人最快的路线在哪里。
在他的计划中,高世杰所领的岳州水军应该能将元人的脚步拖上几个月,毕竟那是一个浩如烟海的大湖,差不多是后世面积的五、六倍,在那样大的区域里,要想找到一支船队,除非有人出卖,否则根本就不可能。
谁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这才过去了两天,他就要再一次做出改变了,广西境内的清野还没有正式开始,如果元人动作太快,那么脚下的这座静江城,就会成为他用来阻挡对方进攻的脚步。
因为历史已经改变,荆湖南路没有了李芾,换上了一个很可能会跑路的原江西路臣黄万石,元人的长驱直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不得不加快了自己的进度,一切都容不得按部就班了。
“马都管,本官需要你坐镇静江府,推行我等制订的计划,所有的步卒都留给你,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百姓们动起来,时间已经不多了。”刘禹的话让一旁的马暨猛然抬头。
“你只带骑军去?那如何使得。”
之前的计划是步骑直驱谭州,以伺机策应高世杰在岳州的行动,照现在的估计,他们赶过去也没有意义了,马暨担心的并不是那边的战局,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前往?不过三千骑军,在鞑子的面前只怕连一个回合都走不了。
“职责所在,荆南路这一趟,本官必须要走。”刘禹似乎不想同他争论这个问题:“某走之后,那些人无论有没有应下来,都不要放出去,连同他们带来的亲随,尽数拘押于内城中,一旦有什么变故,你只管往本官身上推,明白么。”
“抚帅是怕那些人会坏事?”马暨当然知道他的所指,对于这种异乎寻常的命令,他们最近听得太多也看得太多,已经接近免疫了,果然刘禹点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就是为什么刘禹要留下马暨坐镇的原因,胡幼黄本身就是个文人,他不得不多考虑一层,以免让这种偶然因素出现,虽然还不至于会毁了他的计划,可就是寻常的添乱,此刻他都不想有,一点都不想。
“在横山城下,某就与你们说过,地可以失,民不可弃,本官这么做,绝不仅仅是为了退让。”刘禹对着他,也是对着所有的亲信部将,这些人都是计划的执行者,已经不需要对他们隐瞒细节了。
“鞑子进犯荆湖,下一步就会是广西,而这次,本官要的不是驱赶,也不是击溃,而是全歼。”刘禹的脸充满了自信,这种自信能感染所有在场的人,已经不只一次了:“在你们眼中,本官看到了怀疑,的确,你们有理由怀疑,就凭我们现有的力量,连横山寨那样的胜利都很难取得,凭什么敢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