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芝当初也问过他判断的依据,对方一付欠扁的神棍嘴脸,看在往过良好的业绩上,他才忍住没有一拳打过去。
这么一说,叶梦鼎突然就理解了他的想法,反正总要有一个选择,既然难以做出决定,不如干脆抓住一根稻草,相对于自欺欺人,被人欺骗更好过一些吧,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这算不算命数使然?
“鞑子的水军目前到了哪里?”陆地上的战事与他关系不大,叶梦鼎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在楚州河口一带游弋,据说还要为他们的大军运送辎重粮草,暂时没有顾及到这边来。”
李庭芝不但知道他们的动向,更清楚对方的兵力,多达三千只的大船队,无论怎么估计都不为过,已方虽盛,数目却要少许多,他对海战的了解不多,不敢过多地质疑什么,然而担心却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说句俗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陆上海上不都是一样,你的压力远过于老夫,就不要再做此无谓之忧了。”叶梦鼎何等眼色,一看就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
“少保你欲”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让李庭芝一下子失色了,原以为叶梦鼎是想亲临前钱督战,没想到他打算要直面矢石,海上不比陆地,一旦覆了舟,在这种天气下,几乎就是个死字。
“万万不可。”盯着对方平静的眼神,李庭芝差点激动地想要抓住对方的手:“少保乃国之柱石,一旦有失,此战不败也败了,某另可不击鞑子水军,也断不能”
“李祥甫!”叶梦鼎厉声将他打断:“这一战,不是为你打的,鞑子这只水军如此之众,绝不只是为了运送粮草,不将其击破,他们就会直捣京师,到时候百姓慌乱,朝堂震动,大宋就没有机会了。”
“纵然如此,少保请随某移驻扬州,淮东诸军集结于此,战事交于他人,发生任何变故,有传音筒相助,少保依然可以运筹帷幄,于战局并无影响,还请叶公三思。”李庭芝毫无惧色,依然在苦苦规劝。
“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见他真心相告,叶梦鼎放缓了神色:“你说得很对,老夫不通战事,去了未必就能扭转乾坤,或许还会成负累,可是一军主帅不敢直面敌人,将士纵有十分战力,只怕也要打个折扣,老夫不想让他们的浴血之处变成又一个丁家洲。”
对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李庭芝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知道自己劝不动,更明白一点,对方已经萌生了死志,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无比,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主动去策划的。
“你放心,就算最后不敌,我海司全体官兵必会将他们打残,鞑子这一路水军,你不必再加以考虑,一心去对付陆上的那只大军吧。”
在他们的视线所及处,蚂蚁一样的人群川流不息,靠着最原始的工具,为整只船队输送着给养,为了达到目地,李庭芝几乎动员了泰州境内全部的役夫,这里是形势最好的淮东,别处就更不用想了,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就像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两军之间,李庭芝甚至无法想像没有之前的努力,仓猝之下这种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真的就是老人说的那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庐州城中的制司府衙内,看上去和夏贵生前并没有多少区别,就连帅案后的那张虎皮大座,都原封不动的保留了下来,然而此时上面空无一人。淮西制帅李芾正站在帅案之下,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一个人,在他的身旁,庐州都统刘孝忠按刀而立,警惕地盯着同一个方向。
“小小的只是奉命前来。”来人穿着一身武弁服,眼神躲闪地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封文书,被他平举着伸过了头顶。
李芾没有去接那封信,因为他不必看也知道那上面会写些什么,而来人,更是他认识的,就是离着不过几十里外的舒城县内的县尉,当然要在前面加上一个‘原’字。
“你可否告诉本帅,城中情形如何了?”
“回制帅的话,他们进了城后,并未做些什么,百姓们一切皆如平常,就连出入也是一样,小的不敢撒谎,句句都是实话。”来人没有听到斥责或是怒骂,反而是一种极为平和的声音,倒是让他稍稍心定了些。
“那便好,你回去吧。”李芾知道了答案,便没有再说下去的兴趣。
“制帅可有话让小的带去?”来人知道他不会接信,又肯放自己走,于是抬起头,态度变得更加恭敬起来。
李芾背着手摇摇头,来人正待要再劝上几句,一旁的刘孝忠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拿眼睛将他一瞪,吓得他赶紧行了个礼退出去,一直到走出府衙才下意识地拿手一抹,才发现脸上尽是汗水,就连后背都已经湿透了,哪里还敢再做停留,一步不停地朝城门方向走去。
“喂,这是你的信么?”到了一个拐角处,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一看,一个黑黑瘦瘦的汉子正对着他笑。
“你是啊!”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感到腹中一痛,低下头,那个汉子的手上执着一柄短刃,刀身已经没入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到力气正在快速地流失,脚下不由自主地一软,歪倒在对方的身上,很快地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汉子将他的身体放到地上,慢慢拨出刀,在他的衣襟上擦干血迹,从他的手上拿下那封信,做完这一切之后,汉子站起身拍拍手,拿着那封没有拆开的信对着天空看了看,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片刻之后,汉子被带进了制司大堂,李芾几乎保持着那人离开时的姿式,当看到汉子和他手里的那封信时,脸色才有了一些变化,他没想到就这么点功夫,信又被送到了这里来。
“你杀了他?”汉子目光坦然地点点头。
“为什么?”
“回答制帅的话之前,可否容小的问一句。”汉子出人意料地话让李芾一怔,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制帅没有接他的信,是否可以认为不欲开城出降?”
“那又如何。”李芾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