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程

难怪,比起琼州来,与临安府相隔的湖州可谓天上地下,哪怕是现在,琼州已有崛起之势,依然不是两浙富庶之地所能比的,莫说只是平调,就算是降一级也是无人不肯,而其中的重点,还不是级别,而是“领所部”。

“文书签发的日期是哪一天?”

“十日之前。”

刘禹暗自一算,居然就是他当殿掌掴陈宜中的那一天!再算一下行程,从临安府发到琼州,最快就是这么久了,想不到人家连一夜都没有等,直接就使出了釜底抽薪的大招来,真不愧是刚毅果决的陈相公。

如果自己没有穿越的功能,这一招肯定就得逞了,因为他不可能像六百里加急那样子去跑,走陆路再快也得大半个月。那么问题来了,虽然自己及时出现,可是姜才已经接到了调令,他的纠结是出于心动呢,心动呢,还是心动?

人总是想往高处走的,对方又不是自己的人,能做到无条件信任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凭什么还要丢弃更美好的前程?刘禹慢慢按摁住自己的怒气,这股气本就不是针对姜才的,没必要迁怒他人。

“不瞒你说,元人在两淮大举入寇,淮水防线多处被突破,楚州等处已经被围,其势如何殊难预料,他们想调你回去,只怕就有此意。”刘禹其实说错了,十日之前,两淮根本就没有动静。

“怎会如此?难怪”姜才一愣。

“难怪什么?”

“邕州传来消息,元人破了自杞,进逼横山寨,叫我等出兵相救,可是路帅前几日突然不理事了,现在群龙无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聚集,又该如何去救。”

这一下,轮到刘禹大吃一惊了。

“你说什么,横山寨还未失陷?”

“军报上说,元人约有五万之众,横山寨地势险要,城内亦有死战之意,迄今为止已经多次打退鞑子攻城,只可惜”姜才的神情有些黯然。

“你我也算知交,还记得来琼州之前,你曾问过某,某当时说过,让你信一回,你相信了,如今可曾后悔过?”一听到这个消息,刘禹不想再兜圈子了,救兵如救火,多耽误一天就可能是失败的下场。

“当然不会,若非你提点,如何能有姜某的今天”

“那好,今日某再问你一回,能不能不走?”

刘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姜才不明所以,但是那种眼神却是十分熟悉的,仿佛有种魔力一般地让人信心百倍。

不得不说,琼州的建设比刘禹想像的还要好,这要得益于充足的物资供应,以及越来越宽松的人手调配,但最为主要的,是这些管理者的责任,或者说是热情,才使得整个社会的精神面貌总体是蓬勃向上的,没有出现大的贪腐现象。

其实刘禹私下里认为,之所会这样,是因为他弄来的那些东西,根本无法脱手的缘故,比如说水泥,谁会来买?看着眼前这条长得不见踪影的笔直马路,在他脑海里想到的一个词就是“愚公移山”。

你很难想像这样的路面,会是一块一块地用尺子丈量好,再用秤一斤一斤地称出来,然后严格地按照配比浇筑而成,难怪不管投入多少人力,都在喊着不够,这用得不就是后世共和国建国初期全民大生产的那一套,拼人力斗数量吗?

“一月之前的风暴,又兼之连续十多天的暴雨,这才看得出泥石路面的好处来,无论多大的雨,路面硬如钢铁,积水纵然有所累积,最终也会从这些沟渠之中排去,只此一桩就是造福千秋之举,子青,某是真舍不得走。”

“那就留下来,岳丈那里某去信说,其实你真回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可做,不如就此说定吧,君衡兄,可好?”

两个人顺着建好的一边缓步走着,这一边只有大约四车道的宽度,另一边同样的宽度还在加紧施工中,原本这个计划并没有这么早,因为大批劳力的到来,才临时决定提前上马的,此刻,那一边的工地上人头攒动,一块块豆腐块般的水泥路面被分包干净,在熟练师傅的带领下挖土、丈量、抛方、混浆、直到最后浇筑成形,人人都有责任,出了问题直接追究到个人,想偷懒耍滑都不成,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子青是说”陈允平陡然一惊,海司就是一个大兵营,如果营里不需要他这么个统筹、调配的文人,只能说明一件事,要打仗了,大营一空,他回去能干什么。

“最迟下个月底。”刘禹没打算瞒他,对方就算是个奸细,现在跑过去也来不及了。

“既是如此,那就有劳了,要不要某现在就要改口称一声‘属下’?”

陈允平也是个洒脱的性子,不然不会甘心在这里帮了这么久的忙,见他用调侃的语气答应下来,刘禹的心里也是很高兴的,怎么说对方也是半个自己人,要比突然来个不那么知根知底的强,与其让别人硬塞一个,还不如自己主动去运作,这件事当然要靠老丈人了。

“照你的吩咐,日后会移一些大树过来,这样到了夏日还会有遮阴之效。”前程一定,陈允平再看这些东西,感受就不一样了,突然有了一种主人翁的精神。

“不光是树,等完工了,每隔一段,就要树上一根路灯,想一想看,寂静夜晚,秋夜蝉鸣、海风习习,三两学子结伴而行,论学、论诗、论文,累了路旁小坐,取一卷书欣然阅之,岂不快哉?”刘禹的感觉其实同他一样的,自己的地方当然要尽善尽美才好,这就是面子工程,在吊打全世界之前,先震惊全世界。

“路灯?”陈允平哪能想得到,野外突然燃起灯火的盛况,细想一下不由得痴了。

“对,就是‘东风夜放花千树,疑是银河落九天’的那种明灯。”

诗词大家陈西麓已经生不出取笑他的心思了,这两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诗词放在一起,居然有种别样的味道,恰恰形容出了他描述的那番景致,陈允平喃喃地念了两遍,眼中露出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诗人的想念力就是丰富,否则刘禹怎么会用铁桩子去忽悠他。

没错,就是后世非常普通的那种铸铁管子造型灯,刘禹已经带来了几根样品,与通常我们看到的不一样的是,这种灯并不需要电力系统的支持,而是靠着琼海丰富的阳光和风力资源,采取了环保节能的自发电模式,当然这还只是试验,能不能成都不一定。

“子青!”

姜才的声音他有数月不曾听到了,突然被叫到,心里居然有些别扭,所以说“千万莫作贼,作贼必心虚”,刘禹狠狠地告诫了一下自己,换上了一个平静的表情,暗暗向陈允平使了一个眼色,这才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