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战斗(二)

“谢陛下,臣欲劾两浙镇抚使谢堂,擅行不法,无故羁押良民在先,胆大妄为,肆意捉拿邻国使者于后,败坏法纪,挑起纷争,置国家于危险,陷黎民于水火”

这一下,不光是刘禹,就连群臣都愣住了,这人说得是谢堂么?怎么听着像是秦桧啊,言辞越来越激烈,罪名越来越大,再说下去就快成了汉奸卖国贼了,而后知后觉的刘禹才知道,感情这个小子干出了这么大的事啊,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国戚啊。

不能怪他无知,自从回到京师,自已家里的事就够让人烦心的了,他哪还有余力去管别的事,出于同样的原因,下人们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到他那里去传闲话,躲还来不及呢,没见郎君心情不好,正一脸晦气地找人麻烦么。

于是,刘禹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抢了自己戏份的谢大使,老老实实地出班请罪,而身在幕后的太皇太后显然早有准备,不但将他严斥一番,而且当场就摘了他的顶带花翎不好意思穿越了,是冠帽袍带,竟然直接就免职了,顺带着撤销了专为他一人而设的那个部门,两浙镇抚使司。

只不过,当谢堂穿过朝班当中的空隙往外走的时候,刘禹分明看到了他一脸的满不在乎,路过自己的身边,还挤眉弄眼地作了一个怪相。刘禹哪里不明白,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看来小妻子对他所说的这家伙可能会入枢府,应该是真的。

“关于元人的使者,臣有几个疑问,不知道可不可说?”那个言官仿佛要乘胜追击,执着圭板朗声说道。

“你想问谁?”接话的是右相留梦炎,作为文班之首的陈宜中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头里,一派事不关已的模样。

“臣有话,想问一问中书刘舍人,请陛下恩准。”

朝堂上轰然掀起一股热潮,所有人像打了鸡血似地竖起了耳朵,交头接耳声没有了,嘈杂的大殿上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刘禹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听到了一个带着童音的“准”字响起,这才不慌不忙地撩起前襟,缓步出列,站到了比那个言官更前一点的位置,对着御座的方向一揖到底。

“中书舍人臣刘禹参见陛下。”

陈宜中的宰相仪仗是掐着点儿抬入禁中的,既不像普通朝臣那么早,也不像某人一样姗姗来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他的新地位。他的肩舆停在政事堂的台阶下,因为年龄的使然,后面的一段路要用走,不过这有什么打紧。

“宰相,自唐以来谓之礼绝百僚,见者无长幼皆拜,宰相平立,少垂手扶之”出自名臣司马光的这段话生动地描写了宰相的威仪,这种待遇到了宋时,更是达到了颠峰,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眼下的陈宜中就享受着这一时刻,恨不得这条路再长一些,遇上的朝臣再多一些,当然面上依旧是一付波澜不惊的模样。一直走到崇政殿前,他才挥退了随从,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缓缓走上了台阶,一边听着不绝于耳的见礼声,一边用眼神同亲信们打着招呼,至于普通朝臣,连被他看上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汉辅、彦恺、善夫,还是你们近些。”执政候朝是允许进殿的,因此他们这几个人单独形成了一个小圈子,正好与外头的人潮分隔开来。

留梦炎等几人笑容不改地回应他的话,心下都是不以为然,要说距离,清河坊离着禁中也就是几步路,这么说无非就是表现他的矜持罢了,不过人家有这个资格,谁会去较真呢。

视线碰上留梦炎的时候,陈宜中用微不可查的眼神同他示意,得到的是一个肯定的答复,让他的心情放松下来,两位宰相的联手,就是皇权都能抗衡,何况是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小子。

在他们看来,某人连续拒绝召见,其实已经断了自己的路,将原本中立甚至是同情的那一部分人都逼到了对立面上,士林中的名气差了,就意味着前程的黯淡,民间的口碑再好又有什么用?大宋,是天子与士大夫治天下,而非与百姓共治。

因此,让不让他上朝已经无关紧要了,几个人维持着有限的热度,言辞之中也都在街市趣闻、坊间传说上打着转,没有人会提起与朝政有关的事情,直到外头出现了异常。

在京的朝臣,或出于矜持,或因为距离以及别的缘故,真正亲眼看到那日盛况的人不多,稍微有些身份的,谁会挤到人群里去?所以当事情中的主角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们表现出来的就是惊讶,和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意外,随着他的走近而慢慢传染开来,原先的嘈杂声竟然出现了一个短暂的间歇期。

当事人是毫无所觉的,听潮只能将他扶到和宁门口,剩下的那段距离就要靠他自己慢慢前行了,一瘸一拐的动作想不引人注意都难,一身绯袍的刘禹不紧不慢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面上没有丝毫地不适。

恢复到现在,基本上这种程度的行路已经没有问题了,对于同僚们那些复杂的目光,刘禹回报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一些知道根底的都摇摇头目露同情之色,而绝大多数只能成为围观群众的,则是羡慕他的好运,那样的环境下居然还能活着回来,这种羡慕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跟在后头的就是妒忌还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