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们只知道那里在进行一项科学实验,进进出出还有洋鬼子,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红梅,可惜太腼腆,被那个王八蛋得了手,不提了。”局长摆摆手。
“现在我能告诉你的是,那项实验是国防618工程的一部分,红梅当时担负了主要科研任务,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这一次的情况,就同这个工程有关,上级领导部门想要弄清楚,她有没有将掌握的情报透露给那个人?如果无法证实,就只能实施秘密监控,如果证实了,已经发生,就需要控制起来。”局长有些艰难地说完了最后几个字,办公室里一下子沉默下来。
“我不管这个什么工程是做什么的,但我可以保证,她没有泄密,这一点她亲口向我承认过,而且据她所说,当时也写过书面材料,不只一份,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老冯的确有些急了,在他看来,二十多年前的研究,不管是什么,在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今天都已经过时了,为了一个过时的所谓保密项目,再去逼一个无辜的女人回忆那些她不愿意想起的往事,和让她去死有什么分别?
“上次谈话,你带她去公墓了?”局长再一次将话题岔开。
“嗯,开始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谈,下意识地就带她去了那里,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晓薇也暗中跟了过来,母女两个看到那些当时就崩溃了。局长,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她有心泄密,在离开我们视线的这些年里,早就发生过了无数次,我们现在能拿什么去证明,直接把人抓起来?”
“不要意气用事,我和你一样相信她不会那么做,可是我们是安全部门,一切都要讲证据,把她交给你处理,要比别人来做更稳妥,但是如果你一直是这个态度,我就只能让你回避了。”
老冯闭上了嘴,他知道局长是为他好,也明白自己刚才说得话有了明显的倾向性,局长有充份的理由将他拿下,那样事情就会脱离他的掌控,这是老冯绝不愿意看到的,无论是崩溃还是自杀,都不应该是苏红梅最后的结局。
“我可以用三十年的党性保证她是清白的”
“不要忘了,那个人比你我的党龄都要长,比你我的职务都要高,结果怎么样?这些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你的党性连你自己都保证不了,以后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局长有些恼火地打断了他的话,老冯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都好,偏偏嘴上没有个把门的,牢骚只能私底下发,能摆上桌面来吗?当然这和泄密没有关系,因为他说的并不是公事。
同事这么多年,局长明白他的感受,可是如果保证有用,还要他们这些人做什么,事情已经起了变化,只能遵照执行,将任务交给他,也是相信他能做到公私分明,这样最大限底地保护当事人。
老冯也想通了,其实任务的核心只有一个,将当事人置于他们的视线之中,这未尝不是一种保护,具体如何操作局长没有说,当然就是完全交给他了,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他的心里很清楚。
为什么要进行类似于无意义的跟踪?老冯无法给两个年青人答案,也许上级领导出于更多政治上的考量,需要利用他们来吸引目标的注意,又或者只是一种半公开的警告而已。毕竟两岸关系发展到今天,已经变成了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闹剧,政府的声音也从一味示好改为了不冷不热,颇有些看看‘你能蹦多高’的味道,更何况其中还有大洋彼岸的某国影子在后头。
当然,这不是老冯所需要考虑的范围,事情交给了他们,最后总要有个结果,目标涉及了多项军事情报的泄露案件,如果真的能拿到真凭实据,对于整个安全部门来说,也算是一次重大的立功表现,毕竟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灾难到现在依余音渺渺。
快到下班时间了,老冯的桌子上摊着一撂很老式的书写纸,就是抬头还有单位名称的那种,早在新世纪之初就开始推行的无纸化办公,对于老冯这样的老派人来说触动不大,这也是他干了这么久依然只是个处长的原因,干部要年轻化、专业化嘛,他却已经快进入老年化了。
廉价的玻璃烟缸里塞满了烟头,他的脸在扑散不去的烟雾中忽闪忽现,表情凝重眉头紧皱,直到一只烟快要燃尽了,才机械地将它放到嘴里吸光,然后将刚才想出来的一段写到纸上,纸上的题目赫然写着“关于二号人物涉案中的若干问题”。
在当年专案组的材料上,苏红梅的代号就是二号人物,一号人物自然就是主犯,她当时的丈夫于东升,这个称呼也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现在的人物代称通常都会以‘a、b、c、d’这样英文字母来表示,一来显得洋范儿十足,二来也是同国际接轨嘛。
“经过核实,二号人物同目标之间没有直接联系,他们仅仅是在某个公共场合发生了不期而至的偶遇(该场合及过程描述参见补充材料一附后),目标对于二号人物的实际身份是否已知,没有明确证据,目标对于二号人物是否有其他意图,没有明确证据,此致。”
材料写到这里,老冯有些头痛地放下笔,他从来没有写过这么难写的书面材料,不仅仅是因为其中涉及到了他不愿意牵连的人,同时也有表面证据太少,说服力不足的因素,上级会不会接受?他没有把握,如果不能接受,那就意味苏红梅将会重新进入侦察视线,直到整个案子结束为止,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浪费警力,更会让好不容易摆脱过去阴影的一家人又重新陷入困境当中,特别是对于两个孩子而言。
可是在材料上,他仍然如实地写上了自己掌握的一切,没有任何地夸大或是隐瞒之处,这不仅是出于一个老警察的职业素质,更有一份对组织的绝对忠诚在里头,哪怕在心里再相信她的无辜,也不会将主观因素带到工作中去。
将草稿上的东西重新誊写一遍,老冯将这几页纸连同由两个年青人交上来的侦察材料当作补充一块搁进了文件袋里,他不准备假手他人,反正已经也要到下班了,还是亲自走上一趟吧。
“进来,嗯,老冯,你不来我也打算要去找你,上次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没想到一进到局长办公室,对方比他还要着急,他还没把门给带上,就听到了局长的催促,不过领导这么问也是有道理的,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他才这么姗姗来迟,领导会给他好脸色才怪。
“就是为这事来的,材料我写好了,你先看看。”
老冯把挟在腋下的文件袋递了过去,上面没有封口,局长抽出里头的东西就坐回了椅子上,一言不发地开始看起来。他只能自己招呼自己,不过没有去碰桌子上的好烟,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没有加任何东西的清水,之前烟抽太多,哑子很不舒服。
“老冯啊。”过了一会儿,局长抬起头,犹豫着开了口,一看这样的表情,老冯就知道事情坏了,他抢先一步站起来,想要争取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