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反击

“属下有个想法,方才不敢说是还不确定,事已至此不得不说了。”李十一说话的时候眼睛却看在雉奴身上,刘禹心里陡然就是一惊。

“此事恐怕还要着落到雉姐儿的身上。”果然,接下来他的话就让刘禹面色一沉,而雉奴则是一愣。

京师临安府,留梦炎差不多在同一时刻接到了来自建康府的马急递,由于不是什么紧急军情,用了两天多才到,他一看之下不敢怠慢,直接找到了王熵的府上。

“辞章?”

王熵几乎将烛台放到了眼皮子底下才看清上面的字,然而这一看却是吃了一惊,来得根本不是他们要求的辩书,而是本人直接请辞“淮东仓司”的辞呈。

“还有这个,李祥甫的保书。”留梦炎点点头,将另一封文书递了过去,王熵没有接过,他知道内容就行,已经不需要看了,李庭芝这么做,就是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留梦炎知道他心里所想,原本是想籍着这个由头试探一下,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激烈,一下子就逼上了要么罢手,要么直接对着干的地步,完全不符合斗争的策略,更与他们心目中那个“公忠体国”的李相公大相径庭,莫非此人被穿越客夺舍了?两人心中都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李庭芝的意思很明显,淮东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不容他人插手,表现在行为上就是,你们可以罢人,他也可以再推人,能说这不符合规矩么?人家至少明面上还是给了政事堂诸公面子,只是这个面子,比打脸还要赤裸祼。

这样一来,那些后招就用不上了,人家连差遣都不要了,你还弹劾他什么?王熵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他完全不明白最后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就是陈宜中也不曾这么强硬过。

“他保举何人?”过了一会儿,王熵才悠悠地说道。

“原仓司提勾。”留梦炎的回答不出所料,副职接任正职本就是理所当然,这样的保举任是谁也挑不出错。仓司这个差遣,本官并不需要多高的品级,政事堂如果再为此去否了李庭芝的保举,在外人看来就成了意气之争,就连留梦炎心里也清楚,这是要不得的。

他到王府来并不是问计,而是将这结果告知王熵一声,事情到此就要结束了,否则太皇太后那一关就过不去,更要命地是,会充分暴露政事堂掌控朝政不力,真到了那时,只怕李庭芝的位置不会变,而诸位相公就要挪挪窝了。

“算了,让陈与权同他去掰扯吧,你将这个发到吏部去,自己就不要出面了。”

王熵的话是中肯的,为留梦炎这个相公的面子,将事情推给吏部是借坡下驴的做法,只要事情没有浮到明面上就不算丢脸,这也是留梦炎来的目地,闻言他点了点头,借口王熵需要休息告辞而去。

等他走后,王熵坐在椅子里没有起身,他确实是想休息了,心累身体也累。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始终猛地涌上来,伴着一阵撕心裂肺般地咳嗽,王熵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拿着的那方锦帕上,鲜红的血渍如此清晰地在提醒他,自己命不久矣。

“任忠,就只有这些了,你尽量省着些,先打个底子,旁的事日后再说吧。”

陈宜中还没得到消息,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明悟,淮东那笔盐税,最好的结果也可能是拖上一时,但是补充御营已是刻不容缓,势在必行之事。

经过一番折腾,他能交到苏刘义手上的只有二十万愍,这点钱,在两浙这种富庶之地,连一万乡兵都募不到,更何况是有着身体技艺要求的御营禁军,因此他深知后者的为难,不得不加以安抚。

“相公,末将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否。”苏刘义知道他的难处,就这点钱也是好不容易抠出来的,哪里还敢奢望太多?

“但说无妨。”陈宜中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末将想去淮地招兵,还请相公恩准。”苏刘义的话让陈宜中愣了一下,摸着颌下的青须略一思索,他便缓缓点了点头,这倒是个省钱的法子。

丁家在大都城外硕果仅存了一处庄子,里面除了十多家庄户、几间仓室以及周围的数顷田地之外,当中还有一处极大的院落,院中的几间厢房此刻都住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女孩,负责照顾她们的则是一对中年夫妇。

夫妇中的男子看着在院子里边干活边嘻笑的女孩子,眼中充满了慈爱,这群女孩子共有十余人,他原以为是东家买来的,后来听她们交谈才明白是被人拐来的,最大的一个也只有八岁,眼中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还有冷漠。

“李三,这里一切还好吧,你那婆娘呢。”丁应文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笑着同男子打了个招呼。

“好着呢,我那口子在地里忙活,一会就过来,东家有客么,可要小的去置些吃食来?”男子恭身行了个礼,见丁应文点点头,他高兴地转身跑了出去。

“这人可靠么?”跟在丁应文身后的李十一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个庄子离大都城太近了,万一出什么问题,可能反应都来不及,他要不是没有足够的人可用,根本不想让丁应文的人来插手。

“放心吧,老人了。”丁应文似乎不愿意过多地解释,这句话被李十一认为用身家替那人做了担保,于是不再多问什么,走进院子里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落落寡欢的女孩子,心里一动,脚下不停地朝她走过去,丁应文不知其意,只能转身跟上。

李十一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为此姜宁特地同他挑选了一艘快船,他们伪装成货船,利用解家的身份,一路上不用东躲西藏,再加上顺风顺水,因此速度很快,只用了六天就穿过了内海湾,在直沽口上了岸,再经过一日一夜的狂奔,终于赶回了大都。

“官人是来看奴的么?”很明显,李十一的出现让那个女孩子很是惊讶,脸上也多了些笑容,看到她这几日因为伙食或是其他原因变圆的小脸,李十一的心中还是很欣慰地。

“路过,顺便来看看你,过得可还习惯?”女孩的眼睛看上去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清澈中透着纯真,只有李十一明白,这不过是假象。

“奴还以为官人是来带我走的。”女孩有些失望地低下头,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好,相对之前来可说是世外桃源了,但她并不想过这种平淡之极的生活,因为再好的日子也敌不过失去至亲的孤单。

“急什么,有件事或许还要你相助,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真的么,官人可得说话算数。”女孩兴奋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这份变脸的功夫,让李十一都自愧不如,他笑着揉了揉那个小小的脑袋。

“不骗你,安心待着吧,到时候会来找你。”

扔下一脸激动的小女孩,李十一走向了另一处厢房,两人的对话被丁应文尽收眼底,他感到的不是什么温情,而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冷意,李十一这么说肯定就有事情会发生,尽管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脱不花呆呆地坐在窗前,眼睛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平心而论这里的防守在他看来算不得有多严密,可他一点也生不出逃跑的心思,那感觉就像是某个地方,始终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让你觉得自己无处藏身。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送饭的人来了,不料一转头就看到了询问自己的那个男子,在脱不花的心中,害怕、期待兼而有之,竟然都忘了开口问出来。

“你没有说实话。”李十一一字一句地说道,仿佛是怕那人听不清楚,而脱不花则惊呆了,他都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这人明明是个汉人,连自己的蒙古话都听不懂,怎么就能那么肯定呢。

“他说他不明白你的意思。”丁应文将他的话翻译出来,李十一冷哼了一声,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脱不花一脸地无辜样子,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直到丁应文将身后的房门掩上。

“那个色目人,并不是你的真正目地,你只是想利用他,你要找的另有其人,我说得对么?”

李十一没打算同他绕圈子,他来这里的目地就是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但是最后要怎么做,还得进城去报与侍制知晓,只有刘禹才有权力决定。

脱不花听完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他终于能肯定,对方不是在诈他了,可是那么机密的事情,就算是他带来的那些手下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汉人又是从何得知的?脱不花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就是李十一口中的那个色目人。

“他说,迭刺忽失,就是那个色目商人,不管说了什么,都请你不要相信,他愿意支付赎金,请你开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