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疯狂

“万户,事情有些不妙,属下想护着你同令公子冲过去,只要到了广济县城,贼人就无计可施了。”

“一切,一切听凭安排。”

解汝楫也瞧出了不对,对方似乎胸有成竹,笃定援兵不会马上到来,这一处全是平地,根本毫无遮掩,僵持下去,最后的结果几乎可以猜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赌上一把?

要到广济县就要穿过前面的镇子,里面有多少伏兵,远远地看不清楚,退回去?背后就是大江,没有船只的接应,难道游到江州?再说了那已经是宋人的地盘,几乎用不着多做考虑,解汝楫就同意了张百户的提议。

“一会儿我带人先冲起来,你们随后跟上,上了马什么都不要管,伏下身子拼命跑就是。他们的骑兵不多,跑过了镇子,就多了一分生机,万万记得一刻都不能停,无论发生什么事。”

说完,张百户爬上卧倒在地上的马儿,等到飞来的箭矢稀疏了一点,反手将一支箭头插在了马背后,战马吃痛之下猛然跃起,撒开四蹄就冲了出去。短短地几十步距离,快马数息即至,等到镇中的伏兵想要跳下来拦截时,已经被他冲了过去。

趁着当先的张百户吸引了对方大部分的注意力,解汝楫带着儿子同余下的十骑一起跟了上去。他紧紧地贴在马背上,听着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中间夹杂着箭矢破空之声,以及不断地有人从马上栽下来,他不敢抬头,只是拼命地用马鞭抽打身后,跑得越快,自己就越安全。

“不必追了,放他们走,其余的,都解决掉。”

李十一放下千里镜,对着传音筒说了一句,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不看也知道那几个逃走的会是什么人。现在余下的敌人群龙无首,战力也会大打折扣,该自己做的事已经都做完了,不值得为此多付出几条性命,这个帐他很清楚。

穿过独山镇,沿着官道前行,不到两里地就进入了广济县,拼死冲出来的解汝楫等人不敢停留,仍然在策马狂奔。直到马儿吃不住力自己慢下来,他才发现,活着到此的只有五个人,而自己的长子却不见了踪影。

“走,去县城搬兵。”

不管是死还是被俘了,解汝楫都想要弄个明白,他狠狠地一咬牙,压下了失去爱子的痛苦,眼下还处在危险中,只有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有可能救回儿子或是为他报仇。

“好像是咱们的人。”

县城在远处现出了一个轮廓,身后的追兵早没了踪影,劫后余生的张百户等人刚刚略微放松心情,就发现前面迎面而来一队骑兵,装束同自己一样是汉军打扮,可是一想到杀死自己手下的那些弩箭,张百户不由得暗生警惕,将佩刀拔在了手中。

“爹爹,孩儿来迟了。”

当先的千户远远地就跳下马,解汝楫惊喜地发现,来人竟然是久未谋面的次子解呈贵,蓦然得救的心理盖过了一切,他一把跳下马背,朝着正跪伏于地的次子走去。张百户等人一见来得是熟人,都放下了提着的心,还刀入鞘之余还不忘笑着同来人打个招呼,对于他们几个,来人同样抱以笑意,一百多人呈半圆状围了过去。

“好孩儿,快,救你兄长,他”

将解呈贵一把扶起,解汝楫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只不过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这个儿子的眼神中有些别的东西,那是一种野兽扑食猎物之前的眼神,血红中带着一丝疯狂,他的话戛然而止,一阵突如其来的巨痛从肋间升起。

“爹爹,儿不孝,你一路走好,解家,今后就让儿来发扬光大吧。”

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完,解呈贵的泪水夺目而出,手上的力道却逐渐逐渐地加强,直到一点点地看着父亲的眼神黯淡下去,这才仰天大叫一声。

“动手,一个不留!”

从江州过大江,既可到达宋人治下的安庆府,也可至元人手中的蕲州。

“目标人物何在?”

跳下小舟,李十一迎上前来接船的手下,沉声问道,这些人是刘禹的亲兵,此刻全都扮作了渔家。

“已经接近独山镇,穿过镇子就会进入广济县,那里人口众多,鞑子守军也不少,只怕很难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

“他们有多少人?”

李十一沿着江岸快步走向系马处,对方比他走得早些,他现在必须要争分夺秒。

“连随从一共八人,另有一支百人的骑军护送,为首的汉军百户姓张,他们收敛了行藏,一直不曾打出旗号,不过弟兄们一路跟随,亲眼看着他们从张弘范的军营中出来。那个鞑子警惕得很,侦骑散得很远,弟兄们唯恐惊动了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吊着。”

“解老二的人到哪里了?”

“方才联系过,刚过了广济县城,正兼程赶来。”

李十一点点头跨上了坐骑,就这么几步路,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江岸下是大片的稻田,笔直的官道横穿而过,可不论是官道上、稻田里还是大江上,都没有一个人影,除了他们这几个之外。

“这黄梅县的人呢?”

“被张帅迁往安庆府了,鞑子一直想移人过来,不过看来效果不大。”

手下的回答让李十一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县会像池州一样,他这才明白了方才手下话语的意思,如果要下手这一带就是最好的选择,否则等目标进了广济县,再要动手就会惊动鞑子驻军,这绝对是东家不愿意看到的。

“直娘贼,鸟毛都没一根,真他娘的邪性!”

发现不对劲的不只李十一一人,临近独山镇,一伙百余人的骑队在镇口停了下来,被遣去打探的一个军士片刻之后打马回返,报告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这个镇子上依旧是空无一人。

“行了半晌,孩儿们都有些累了,这马儿也要歇歇脚,不若稍息一刻,过了这个镇子就是广济,不过个把时辰的事儿,万户大可放心,必不会误了行程。”

面对张百户的请求,解汝楫也有些无奈,一早出发,顶着明晃晃的大日头,几十里路跑下来,中途又没一个驿站,人困马乏的,好不容易挨上个镇子还是个鬼地,就算再心急也知道不能勉强了,毕竟人家是姓张的队伍,不是自己的人马。

“就依你,一切看着安排吧。”

没办法,谁叫这路是他自己选的呢,原以为过了江就是自己的地盘,不曾想这里居然荒无人烟,他知道大军溃败途经何处,这其中的原因便不难推测了。数月的囚徒生涯似乎磨去了身上的傲气,解汝楫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意气纷发、一言九鼎的统兵大帅,反而多了些随遇而安的性子。

得到解汝楫的首肯,张百户随即招呼全军,就在镇口的宽敞处,以一个废弃的茶水摊子为中心,所有人围成一个大圈,骑兵们纷纷下马,有的拿出水囊解渴,有的拿出干粮充饥,还有的先从袋子里摸出一把炒熟的黄豆,送到同样饥肠辘辘的马儿嘴边。

“爹爹,多少进些吧。”

长子捧着干粮水袋上前劝道,本不想吃东西的解汝楫挨不过那道哀求的眼光,胡乱拿了两个饼子撕啃,这种粗陋的吃食就像牢饭一样无味,而久经考验的他早就习惯了忽略味觉上的感受,否则早就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