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推演(上)

赵应定脸憋得通红,变得语无伦次,听了刘禹的解释,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报了,诸公不信尔。”

其实不是不信,是不愿信罢了,赵应定不是蠢人,一听之下也就反应过来,他目光呆滞地盯着手上的军报,心知这些都是真的,在座的根本没有必要来诳骗他,还如此费心费力。

让他无法置信的是自己出京之时就已经考虑到这可能是个苦差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一个要命的差事,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无法消化。

不用去看那张地图,赵应定也明白江州正好挡在鞑子南下的路上,而且是首当其冲,自己初来乍到,几乎一无所有,拿什么去挡住鞑子的大军?

“事情果真危急至此了么?”

“或许比你我预计的还要快。”

刘禹的直白戳破了赵应定心头的最后一丝幻想,时间太紧了,不用这么激烈的手段,他担心后者不会重视,不过现在的效果似乎有点势得其反。

“赵帅久在蜀中,这江州比之重庆府,如何?”

赵应定摇摇头,这要怎么比,无论是地势险峻还是人员守备,两者都不可同日而语,他在重庆府能一直守到张珏来援,在这里,只怕一天都撑不下来。

“子青此番北行,或可争取一月至两月,赵副使,大势如此,本相不与你说什么责任,只说这江州百姓,他们忽降忽叛,以元人的过往做法,很有可能施以雷霆手段,以儆效尤。”

“赵某脑子乱了,还望诸公教我。”

“时间有些紧,不可再如寻常行事,招兵纳民、坚壁清野自不必说。这德化县城虽然高大,却不如湖口险要,二者相距又近,仅隔以湖道,只要守住了水路,鞑子便无法从容合围,一如当年的襄阳与樊城。”

刘禹将之前商量的结果娓娓道来,江南不比蜀中,没有那么多山岭,可是河流纵横,自然要在这上面做文章,与元人作战,陆上无法可想,水战便成了唯一的可能,当然若是连水战也不济事了,那就离着亡国不远了。

“倚城为战,坚持下去,本相与张帅必不会坐视不理,只需十数日,大军便会到达,赵副使,如此可有信心了么?”

“相公如此说,赵某必将竭尽所能,不教鞑子过江,还望诸位看在今日之会,救江州数十万生灵于水火,赵某在此先行谢过了。”

赵应定仰头一饮而尽,举着杯子作了一礼,不知道是勇气还是酒气使然,脸上潮红一片,刘禹同李庭芝都站起身还礼,只有张世杰在自饮自酌,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哈哈,若是某自太湖出兵,越过浠水直趋罗田,便能出其不意抵至巴河一线,到时候进可攻黄州,退可入麻城,阿里那什么能奈我何?”

突然他拍桌而起,一脸的喜色,三人听了都是愕然,没想到他过了半天念念不忘的还是这个。

江州州治所在的德化县城,在夜幕中显得异常高大,其坚固程度于沿江一带屈指可数,二尺见方的石砖被厚厚的灰浆包裹着,就连青色的苔藓都不常见。

“淳佑年初,江州大水,旧城墙多被冲毁,守臣张载厚奏请朝廷,于现址之上重筑了此城。历任郡守不断加固,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刘禹没有回头,他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只不过李庭芝的言外之意他还是听得出来,再坚固的城池也要人去守,否则不过白白便宜了敌人罢了。

这里是江州城中最负胜名的“浔阳楼”二楼大间,刚刚入夜,楼里楼外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喧嚣热闹,甚至看不到一个跑堂的侍者,门前并立着两名军士,标准的禁军服色,手执长枪警惕地注视着街面,尽管街上空无一人。

宋人接管城防还不过一天,虽然城中没有禁夜,可是已经习惯元人统治的百姓哪里知道,照常早早地就返回了家中,以防撞上巡夜的守军。

“得得。”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疾驰而来的一阵马蹄声,为首之人朱袍翅帽、玉带环腰,竟然是个三品大员!

“到了么?”

赵应定在楼门前甩蹬下马,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亲兵,急急地问道。守兵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各自朝边上一让,将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推开。

“自宿松始,不过半日就可到黄梅,间道而出,昼伏夜行,不过旬日可达蕲春,破城渡蕲水直抵河口,用不了五日。”

“就算一切如你所愿,鞑子出其不意之下丢了蕲春城,别忘了,浠水之侧还有至少过万人马,只需要挡住你两天,阳逻堡的援兵就能将你围于蕲、浠二水之间,到时候你进退不得,后援无继,要在鞑子骑军眼皮子底下渡蕲水,三万大军能有三成活着回来都算是侥幸了。”

“淮西呢淮西兵出大别山,总能牵制住鞑子大部吧,某就不信了,那阿里什么的敢不管不顾,轻出阳逻堡。”

“阿里海牙手上足有四万人,就算分出两万,仍有两万,且多是骑军,轻骑疾进,如何留你不得?”

刚刚走到楼道口,上面就传出一阵吵闹声,赵应定听出较为年轻的一个声音是刘禹的,而当中的内容,让他越听越是心惊,竟然是这样的军国大事,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宣之于口了。

“赵副使到了,来来,某与你们引见一下。”

刘禹首先注意到他的到来,停下了口中的争执迎向他,赵应定同他点了点头,却是自顾自地走向当中的李庭芝。

“可是祥甫相公?下官赵应定,来迟了,万望恕罪。”

“客气了,这位是张副使,你二位比邻而居,正要好生亲近亲近。”

李庭芝将他让到当中的大桌边上,指着桌上另一人说道。那人眼见来了人,好像还有些不愿起身,匆匆同他见了一礼,仍是伏在了桌上,眉头紧皱地盯着铺在大桌上的一付舆图,手中拿着一个小兵模样的东西,赵应定也不以为忤,凑上前去一瞅,却是江淮一带的形势图,画得甚为精细,一看形制就知道并非枢院所出。

“你们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