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璨、明璨”叶梦鼎拈着清须喃喃念着,一念之下心里已经了然,今天的加封看似给的那个妾侍,还不如说是给的眼前这个小女子。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女儿一眼,不明白她哪点好?怎么就入了圣人的眼,不惜要破例加这么大恩,生怕被委屈了去!
“你你是个有福的,去吧,好生侍奉你母亲,就要出阁了,多陪陪她。家里那些闲话不用放在心上,自有为父做主。”叶梦鼎慈父一般的话语让璟娘抬起头来,从小到大就没听过这么和蔼的语气,怔了一怔,她敛首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了下去。
璟娘宠辱不惊的神色让叶梦鼎点了点头,看来自己一直疏忽了这个女儿,她的确是有些过人之处,府里的流言早就传入了他的耳中,可从未听过她有什么过激之举,无怨无谤地该做什么做什么,不枉这些人看重。
千里之外的琼州,快要到入夜的时分,一队百余人的骑兵沿着不太平整的土路缓缓而行,在他们的前方,州治所在的琼山县城已经遥遥在望,将士们都不顾疲惫之身,在马上高声欢呼起来。
“如何?”姜才从一张大地图上抬起头来,看了看刚刚踏入门槛的施忠,衣甲上全是尘土,神色有些劳累,精神尚算好,走动没有什么滞碍处,应该没有受伤。
“别提了,追了几十里地,再过去不是河汊子就是草窝子,再不就是高山密林,某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密的林子,全是参天的大树,一个壮汉都抱不过来的粗细,娘的,这些贼人选得好去处,一钻进去就没了人影。”
施忠在屋里寻了个水瓢舀了水“咕噜咕噜”几口就喝了下去,边说边摇着头,这样的仗打着真是窝心,敌人并不强,全是些拿着简陋器具的夷人,宋人不多。若是堂堂而战,他有信心凭自己的部属就足够了,可人家根本不和他这么打。
“可有损伤?”姜才没有理会他的叫苦之语,这些都是预料中事,除非下死力气,有足够的人手,否则大都是这种下场,将贼人赶得远远地,再找些人头充数就算是功劳了,更有那不要脸的,杀良冒功也不是没有的事。
“大伢子中了一箭,没什么大碍,另有几个也是轻伤,倒是马伤了两匹,不成了,某叫他们杀了带了回来。”施忠喘了口气,一头坐在一个矮矮的马扎上,解开了兜卺和上身的衣甲,呼呼地直扇。
这点损伤确实不算什么,姜才点点头没有再问,这里最大的敌人还不是那些匪人,也不是那些复杂的地形,而是让人无法忍受的气候,热也就不说了,吹来的海风都透着股热气,莫明其妙倒下的已经有十余人,虽然还不算致命,可对军心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
这里的水土就连缴自鞑子的蒙古马都有些不耐,总是有些奇怪的症状,找来郎中一看,却又不是疫症,只说是水土不服,汤药喝下去,死倒是死不了,可精神总是不振,让姜才也很是头大。
不过刘禹有一点说得不错,这里并不像他们开始想像的那样荒芜,脚下的土地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一代代的耕种,看上去和海对面的大宋军州并没有什么不同,整个琼州也有上千户的人家,全岛加一块在籍的丁口就有好几万,这也是大宋的治地啊。
“什么?”回过神来的姜才听到自己亲兵的报告,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刚刚才在想,人就已经到了。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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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海县上宅村的叶宅,大门外挤满了来瞧热闹的乡亲们,只因为他们听说又有天使从京师而来。几百年才出的这么一位宰相人家,这样的热闹几乎每年都会有,原本也不算稀罕事,可谁都知道叶府马上要有喜事了,又兼之刚刚发生的劫案,这就透出了点不平常。
位极人臣的宰相都天天布衣相见,冷不丁的还能说上话,丝毫没有架子,因此瞅着那些仪仗,自诩有几分见识的乡亲们指指点点地毫不避讳,听说这位天使是圣人的什么亲戚,大伙都生出了些好奇。
叶府中堂上,新鲜出炉的两浙镇抚大使谢堂以太皇太后的口吻说了几句嘉勉抚慰的话,就将手里的制书双手捧给了叶梦鼎,后者带着留在府里的二郎叶应有恭谨地称了谢,就在堂上展开来看,那上面的字体一入眼,就让叶梦鼎吃了一惊,识字知人,这分明是妇人所书!
至于内容,早有心理准备的他不禁喟然长叹,一切都被那个小子料中了,草草扫完后面的砌词,叶梦鼎合上卷页,一转手递给了身后的老陈头,吩咐他好生收起来。
“一别经年,圣人老了啊。”他在先帝在位时就致仕回了乡,算起来上一回见到谢氏还是先帝刚即位的时候,她刚被册为太后,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叶梦鼎可以想见国事重压之下,这个深宫妇人的变化,没等他从感慨中回过神来,就看见身前的谢堂目瞪口呆地立在那里看着自己。
“少保这是接了诏?”正等着对方婉拒然后将制书递回来的谢堂,眼睁睁地那封制书被叶府下人珍而重之地捧了去,有些不敢相信地语道。
“升道这话说的,难不成你想让老夫封还?”叶梦鼎叫着他的字反问,戏觑地看着他的神情变化,朝堂上下都以为自己会坚辞,可自己就是接了,想到消息传回去那些人的反应,他突然有种别样的快意。
谢堂尴尬地看着老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突然眉眼舒展开来,堂上响起了爽朗的笑声,他和另一旁的叶应有对望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是“呵呵”地干笑了两声相陪。
“坐下说话。”片刻之后,叶梦鼎摇摇头止住了笑,招呼了一声。
“升道啊,老夫知你心中所想,可是你想得岔了,朝中那些人也想得岔了。你不妨思量一下,若是只想走个过场,那又何必圣人亲书,让你来跑这一趟,圣人拳拳之意,如何拒得了,更何况,老夫打赌输给了他人,这诏书,是非接不可的。”
谢堂听得半知半解,一旁作陪的叶应有也是懵懵懂懂,不过大致意思还是明白了,轻闲了这么多年,老人是打算要出山了,让他们不解的是,如果他想入朝,政事堂相公的位子是跑不掉的,甚至平章军国重事也不可能轮到王熵。至于什么打赌之说,既然老人没说,他们也不好去问。
叶梦鼎之所以同他说这几句,当然不是为了解释给他听的,而是要通过他传到太皇太后耳中,那些言外之意,他相信圣人肯定听得懂,至于别人如何想,还没放在他心上。
“小侄明白了,此来还有一事,你先看看这个,圣人有言,‘宣与不宣,全听你的,绝不可勉强’。”谢堂说完,从怀里又掏了一封文书来,熟识规制的叶梦鼎一眼就认出它的作用,与先前的那封一样,只是它封的是妇人。
一旁话都插不上的叶应有看了看自家老爷子的神色,似乎疑惑、欣喜、不解兼而有之,刚才谢堂的话颠覆了他的认知,朝堂的制书拒了也就罢了,什么叫“宣与不宣,全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