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第一战

一退再退之下,如今围绕着营地的障碍不过是一些粮袋和堆木,还有尸体。而且最要命的是,箭矢已经告罄了,这意味着以后的每一场战斗都将是血肉相搏。

赵淮视线停在不远处的一具尸体上,死者是他叔叔时期留下的一个老卒,圆睁的双眼饱含着不甘,夺去他性命的是一支透胸而入的弩箭。熟识军阵的赵淮一眼就认出,那支黑黝黝的弩箭正是大宋第一杀器,神臂弓所发出的。

从死去尸体的衣着上就能看出,围攻自己的这支军队就是所谓的“新附军”,他们穿着大宋禁军的服饰,拿着大宋制式的武器,甚至冲锋时喊的口号都那么熟悉。

赵淮的眼光飞向了远处,敌人的大旗就插在阵前几十步的地方,那上面写着一个“范”字,大旗之下,密密的人影正在集结,新的攻势马上就要来了。

突然,敌阵中传出一声号角,随即响起阵阵欢呼,却不是宋人的口音。赵淮站起身,就看见敌人原本密集的人群中分开一条路,一群骑兵在当先高举的大斾引导下行至阵前。

正中的敌将显然是统帅,赵淮只看见他挥了挥手,就有一名骑兵纵马上前,将笼头下所拴的一个球状物扔到了阵前。那个事物咕噜咕噜一直滚到了离阵地很近的地方才停下,赵淮的瞳孔马上就收缩了起来,这是一名宋人的头颅。

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鞑子所杀的不应该是平民,若是军队,那就只可能是赵淮握紧拳头,狠狠地咬住了下唇,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鞑子骑兵出阵扔出首级,直到视线中出现一个被缚的人影,才将他的侥幸彻底地打消了,那人他认识,正是广德军都统制祝亮。

到了现在,再迟钝的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许多乡兵的脸色已经变得刹白,甚至已经开始发起抖来。狡猾的敌人早就将他们与江岸隔离开来,如今大队的鞑子骑兵已经出现,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一旦溃散,就是一群被屠宰的羔羊。

“弟兄们,赵某无能,带着大家陷入死地。鞑子的凶残都看到了,就算现在放下兵刃,也不过变成地上的首级。大丈夫,就算是死,也莫要让鞑子好过。”

“运使说得对,怕个鸟,咱们死也要拉上一个鞑子垫背,到了阴间,才算得一条好汉子。”一个老卒狠狠吐了口唾沫,拔出牛耳尖刀执于手上。众人听到,都用力大喊“杀鞑子”,一瞬间声震四野。

大斾之下的阿刺罕听到敌阵上震天的嘶喊声,皱紧了眉头,过得片刻,他伸起右手朝后面一挥。范文虎大喝一声“上”,重新集结起来的新附军立刻穿阵而出,潮水一般地向着前面的阵地扑过去。

“铛”得一声巨响,一个圆凳被范文虎踢得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又摔到地上滚到一边。范文虎犹自不解气,一拳砸向大门,整边木门承受不了他的大力,伴随着大量的灰尘倒了下来。

这是溧水县城的县衙,除了这些笨重的家俱,几乎被搬空,不光是这里,一路南下,沿途的秣陵镇,石湫镇皆是如此。本来以为这趟会是美差,没想到连颗粮食都找不到,叫范文虎怎么不生气。

“烧了它。”范文虎走出县衙,跨上战马,看着眼前的建筑,恨恨地吩咐道。

出了溧水县城,沿官道而行通往溧阳,继续南下则是高淳地区,广德军方向。昭毅大将军、蒙古汉军上万户、大军右翼统帅阿刺罕骑在马背上,望着不远处浓烟滚滚的县城连连摇头。

这些同出一族的蛮子,好像比自己这些蒙古人还要狠,杀人放火,无所不为。连这种空城都不放过,这么大的烟,不是给远方的敌人示警么。“蠢货。”阿刺罕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侦骑放出去超过了三十里,阿刺罕就在等待他们的消息,如果全是这种空城,那继续前行就没有意义了。这一片一望无际的全是平原,和湖杈,却没有任何炊烟的迹象。

“阿刺罕统帅,孩儿们都等着呢,这鬼地方人影都没一个,真他娘的晦气。”阿刺罕回头一看,正是他手下的万户晏彻儿。

阿刺罕没有理他,这个晏彻儿是平章阿术的爱将,与自己并不对付,原本归属他统领的万户忙古歹不知道为何让大帅伯颜不喜,临时将这个家伙调了过来。

两人正呆着无言,就见几骑从远处奔来,阿刺罕认得正是自己派出的侦骑,当先的军士驰至他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向他通报了探得的消息。

听到宋人挡在南下的通道上,而另一边的溧阳县城也是这般空无一人,阿刺罕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护牙山,又名伍员山,护形山,伍牙山,古人诗文称其为“楚尾吴头第一山”。其名之由来,因伍子胥过境之故。位于在溧阳县西南六十里,高一百七十丈,周长四十余里。

密林丛生的山间,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一支队伍正在艰难行进,不过数千人,却被拉成了一条长蛇。都统祝亮站在山脚一块大石上,不住地催促着后队赶紧走出山区,如今不成行伍,这是军之大忌。

虽然这处还深在后方,从道理上讲是安全的,但是祝亮却总感觉心里有些不踏实。高大的群山如同屏障一般,如今是要离开这保护去到平原之地,久闻鞑子骑兵厉害,而自己这五千余从未对过敌的所谓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