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附廓之间,原本都是热闹去处,就如临安府丰豫门外的丰乐楼一带,平日里直到戌时之末亥时之初,仍是灯光如炽,人流攒动。如今的情景却有些凄凉,宽阔的街道上不断有扶老携幼的百姓穿镇而过,还未迁走的商家也不再高声招揽客人。
虽然不如丰乐楼那般有名,临江阁也是这一带数得上的酒楼,阁下周边还有几处瓦子。若是平日,早就有大批城里的游客前来耍子,可看着一楼空空如也的劲儿,立于二楼的左东家就是一阵烦燥不已。
“胡闹,简直胡闹,从来就只有保境安民,哪有似这般,敌未至而先扰民,某要去信临安府,却不知政事堂诸公,管是不管!”左东家不过四十许人,身材矮胖,一摄细小的胡须气得直抖。
一旁站着的酒楼掌柜和几个伙计俱都低头不语,心里却多有腹诽,这建康城里谁不知道左东家与那被砍下头颅挂在城头的黄员外是姻亲。传说那黄员外干的是卖城求荣的勾当,私下里众人都是痛骂不已。
左东家叫了一阵,见无人回应,自己也有些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茶盏,见盏中只余几片干叶,恨恨地顿在桌面上。掌柜见了,忙向一个伙计打了个眼色,伙计会意地去拿茶壶添水。
“东家,如今迫在眉睫的是太守令我等迁进城内,袁通判的手下已经来过多次了,倒底要如何行事,快些拿出个章程啊。”掌柜的也没有办法,东家不出面,自己却躲不过。
“什么章程,就是这般,都稳住,左近多少户人家,某却不信了,他们敢动手?我家大郎可是新科进士,大宋优容仕子,这是祖宗法度!”原本新君初立,都是要加科的,可现下这情形,朝廷也无人去提这一茬,因此左东家所说的新科,其实是去年的咸淳十年科,这也是整个大宋朝最后的一科。
掌柜的一阵苦笑,左东家说的大抵是没错,可如今是什么世道,多少正经出身的州府官员都弃官而去,你一个新登科还未授官的仕子又算得什么。新任太守的强势前些日子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说杀就杀,法度,这建康城里难道太守的话不是法度?
话到这地步,两人都沉默了,左东家心里何尝不打鼓。可是这些产业都是府内的主要经济来源,经营了多少年,如此这般轻易毁去,他实是有些不甘心,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得阁外一个大声响起。
“楼中之人听着,某等奉招讨钧令,清理城廓,你等速速离开。以一柱香为限,过时再不出来,倘有死伤,须你等自负。”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见阁外再无动静,左东家等人都忐忑不安地站着。没让他们等多久,突然一声轰隆的响声传来,随即整个楼身就是一阵摇晃,有如地动似的,众人俱都站不住,跌作一堆。
“别动手,别动手,某等这就出来!”掌柜拼命地大声叫唤,如同杀猪一般。
建康城西南角上的大校场内,那日临时搭建的检阅台已经拆除,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驻扎在这里的乡兵正在袁洪的带领下在城外参与拆迁行动,因此显得空荡荡的。
突然,场中央凭空出现一个人影,在飞快地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又快速地消失了。没过多久,一阵轰隆的大声响起,场中再次出现奇异的景象。守门的老卒听到动静,诧异-地走了进来,看着眼前那个郝然大物,立刻张大了嘴呆若木鸡。
“站那做甚,过来,傻了嘛,不认得本官么?”刘禹推开车门从挖掘机上跳了下来,见那老兵愣愣地站那里,连忙大叫一声,真怕这人被吓死。
老卒使劲地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和物,好容易回了魂,却怎么也说不话来。刘禹背个大包从他身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唬得他赶紧作礼不迭。
“你就守在这里,就说是本官下的令,任何人不得动那事物,违者军法从事。”老卒听到他的话,不住地点头,刘禹也不管他,自顾自走了出去。
顶着一路上各色行人的惊奇眼光,刘禹走回自己那座临时设置的知府衙门,院门还是忙忙碌碌,一群军士围着那台大功放指指点点,刘禹从后面走过去一看,各种接头都放在一旁,原来他们都不知道要把插头插哪儿。
“走开走开,让本官来。”刘禹放下大包,推开人群就往里挤。众人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愣,接着就是一阵大呼小叫,这个说:“机宜回来了!”,那个说:“现在要叫‘太守’,是太守回来了。”
刘禹摇摇头没理他们,这伙兵痞都是和他经历过鲁港之战的,平时也不怎么拘礼。来到机器前,刘禹将各种插头依次插好,拍了拍话筒,没有反应,左看右看,原来是没有电源,接上蓄电池,打开功放,调音器,分区器等的开关。
“建康府的百姓们,你们好吗,本官,也就是你们的太守,现在回来了,掌声在哪里,欢呼声呢?”刘禹耍宝似地说了一通,他也不知道系统架设完了没有,不过仅过了一会,府外就响起了欢呼声,接着,各处的声音次第响起来。
正躺在树荫下小憩的汪立信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吵醒了,正待叫人,就见自己的亲兵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嘴里喊着“机宜回来了。”汪立信闻言,失笑了一会,挥挥手把他赶了出去。
秦淮河北岸的府学附近,由于学子读书需要安静,所以刘禹没有叫人在这一带安装喇叭,然而,全城范围的喧嚣,这处又怎么能逃得过。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叫喊声,正在上课的府学教谕不由得摇头。
“奇技淫巧,终非大道,诗云: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尔等记住了,切莫贪图新鲜,误了好时光。”教谕见学子有些分神,不满地用戒尺敲打着书案。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学子们收敛心神,接着刚才的书继续朗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