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子青口舌如此犀利。”汪立信好笑地看着满头汗的刘禹。
“惭愧,惭愧。”刘禹也没想到有这种反响,觉得自己讲得很平常啊。
“宣和三年三月,知海州张叔夜设计一举擒住你口中的这位‘及时雨’,四月,婺州观察使,步军都统制王禀率部攻陷青溪县,生俘方腊及其妻邵氏、子方亳、丞相方肥等三十多人,解往汴京。你那宋江是如何平方腊的?插了翅膀飞过去的么。”
汪立信如数家珍,刘禹满头黑线,他哪知道史实与小说出入有多少,总不能说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吧。
“市井之言,当不得招讨一驳。”没法辩论,刘禹只能举手告饶。
“不然,虽有所出入,然故事十分曲折精彩,子青何时会写话本了?那许多的人物和诨号,也亏得你想得出来。”总算有了点正面的评价。
“我看也是,子青若是日后生活难以为继,不妨去瓦子帮人写话本,定然名动临安府啊!”汪麟也在一旁落井下石。
“某看这故事确是好听,比那文绉绉的说书之人顺耳多了,某这粗汉都听得分明。”金明在一旁看刘禹有些囧,出言相帮,不愧是大舅哥啊,刘禹泪眼汪汪。
一路赶得辛苦,明日又要早起,众人调笑一番,也就各自散了。刘禹讲了半天故事,精神还有些亢奋,便在营里来回走动。
突听得一个帐中隐隐传来缀泣之声,心下奇怪,慢慢往那声之处寻去,就见一处营账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伏地痛哭中。
虽说宋朝之时已经对男女之防看得甚紧,但对方年纪尚小,况且还是自己妻妹,刘禹也就顾不得许多,挑帘便走了进去。
“雉儿,你终日如此,你姐姐在天有灵,要做何想法?”
“你为何未能护住姐姐!”小女孩抬起泪眼盯住他,刘禹心头一颤,两姐妹实在是像,哭像都一模一样。
“为何,因为某无兵,无权,更无万夫不挡之勇。某也痛恨自己,否则何必来此。明日,让人送你回去吧,战场之上不是你这等弱女子所处之地,某和你大哥会杀尽鞑子,为晚霞报仇。”刘禹握拳于胸,好像这样会获得力量。
“姐姐唤作‘晚霞’?”小女孩拿起手中的照片,看着那张酷肖自己的脸。
“嗯。”刘禹没法说这名字是青楼所取,若是那样,他估计金氏兄妹会杀了自己。
“真好听,如此才配得上姐姐,不过,我不会回去,我也要去杀鞑子。”小女孩重新将照片贴在自己胸前。
“你去能干什么?烧火做饭洗衣?”刘禹有些恼怒她的固执。
“让她去吧,你强送她回去,她也必偷跑出来。子青休要小觑了她,因幼时体弱多病,某自小便教她吐纳弓马骑射诸术,寻常人等都不是她的对手。”金明从外面进来,铁盔拿于手中,接口说道。
“哼!”小女孩挑衅地看了刘禹一眼,让他一头黑线,这寻常人等,莫不就是说的他?
接下来,刘禹对兄妹二人细细说了晚霞之事,当然没说她进了青楼。刘禹告诉他们,自己是从罪官发卖的仆役下人中买来的,两人听得晚霞所受的苦,齐齐红了眼眶。
一番交流下来,三人感情迅速升温,在小女孩的口中,刘禹已经变成了“禹哥儿”。私下里,金明也开始叫他“子青”。在这个时空,刘禹收获了一个大哥和一个小妹。这一夜,他梦到了晚霞,不再是血腥之夜,而是一家三口团聚的温馨
临安府余杭县的北部,天目山的余脉在此形成丘陵与山区,如同屏障一般保护着后面的杭嘉湖平原。
高山叠翠之间,宣杭古道逶迤而过,远不似官道的宽大平整,最窄之处仅供两人通过。
整队人马的速度立时降了下来,眼看就要误了行程,前部领军的广捷军都指挥使金明站在一块大石上急声高呼,大嗓门在群山之间回荡。
“尔等没吃饭么,走得这么慢!”
“似这般也敢称禁军精锐,娘们儿也比你等强些!”
“快些,再快些,耽误了功夫,就要在这野地里过夜了。”
刘禹坐于马上,与并排而行的军中书写机宜文字汪麟相视一眼,摇头苦笑。
“所谓欲速则不达,指挥也急切了些。”汪麟瞧了一眼几乎已经没有动的队伍后部说道。
“也怪不得他,此时不快些走,入夜便只能在这岭上扎营了,那时才叫苦不迭悔之无益。”
刘禹看向不远处,74岁高龄的端明殿学士、沿江置使、江淮招讨使汪立信已经下了马,坐在一旁看着队伍,眉目深皱。金家小妹金雉奴呆立在一旁,双手抱着那张晚霞的照片放在胸前。
一阵急赶,太阳下山夜色渐暮之时,岭上高大的山崖中间,一道关墙已经遥遥在望。
独松关,位于独松岭之上,东西有高山幽涧,南北有狭谷相通,为临安府经广德军直通建康府的咽喉要地,用兵出奇之道。高宗建炎年间,为阻止金兵南下,在独松岭垒巨石为关。关南5公里,左有百丈关,右有幽岭关,合称独松三关。,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正遐思间,忽听前路一声大喊,在空旷的山间异常清晰。
“前面人听着,此乃朝廷新命江淮招讨大使汪学士车驾,还不速速前来参见。”一禁军军士以同样大的嗓门回道。
整队人马停下来,过不多时,一个小军引着一人快步来到后队。
“两浙西路安抚制置使司参议属下,独松副将冯翼参见招讨!”来人就着火把的光线查看了两府制书,抱拳朝着汪立信行了个军礼。
“冯副将免礼,张参议可在关上?”汪立信摆摆手,两浙并不归他管,只不过来人品秩实在太低,故而受了他一礼。
“回招讨,参议正在关中,某这就前面带路,必不误招讨行程。”那冯参将恭敬作答,不敢怠慢。
在冯参将的带领下,全军缓缓进入关下的营地,在这蛋丸之地,足足布下了两万大军,岭上密密麻麻全是军账,只因这是临安咽喉,一旦破关,临安府就危矣。历史上,元军也正是攻下此处后,朝廷便奉印玺出降了。
独松关守将是浙西安抚使司参议张濡,他的四世祖为中兴四将之一的张俊,就是制造假证参与岳飞冤狱,后被世人铸铁像跪于岳庙之前的那位,他的孙子则是宋末四大家之一的张炎。
看着前面正与汪立言寒喧的张濡,除开与他无关的祖上,就历史表现来看,此人还是合格的,想着他悲惨的下场,心里泛起一阵同情。刘禹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一声,不要随便斩杀使者。
在张濡的大账之中,一行人与守关众将相聚而食,因在军中,故而无酒。但各种菜肴还是非常丰盛,大盘大盘的獐子,野兔,各色山间野味吃得刘禹连连点头。
饭后,刘禹独自穿过军帐,登上巨石垒就的关墙。远处的高山在夜色下只余下黑色的影子,与天空映成一色。
山间风大,吹在身上一阵凉意,刘禹害怕感冒,不敢多呆,赶紧下来。见同行的一些禁军军士围着一个火堆在聊天,便信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