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本以为会早早离开的陈友之不仅待到下课的点,还成功拖堂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再像以往那种表面强撑笑脸,但其实内心已经很疲惫的样子。
他讲得非常尽兴,本来就是一个很风趣的人,这一次更是俏皮话层出不穷,学生们几次哄堂大笑,甚至还融汇了好几个关于数学的有趣故事,就连李光久都有耳目一新之感。
直到晚上,他恋恋不舍的结束了这堂本应该早早结束的课程,李光久被他叫到一边。
“陈老师?”李光久这会儿在长时间的拖堂下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然而陈友之又一直不开口说话,于是他不得不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陈友之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要离开的事吧?”
李光久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提起这茬:“全老师提到过几句。”
“他会跟你说这些,是不是打算让你顶替他的位置,然后他来我的位置上教学生?”陈友之看到李光久瞪大眼睛的表情,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惊讶,我跟他多年的朋友,难道还不了解他吗?”
李光久收敛起表情,眼睛转移到别处方向,他有些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于是问道:“陈老师,你是怎么想的?”
“有时候人会遇到这种问题,公和私不能两全,到底是为了公不要私,还是为了私不要公?”陈友之放下了手,他长叹了一口气:“我那嫂子今天问我:怎么这阵子都没见你读书备课了?下午不是要去给孩子们上课吗?”
“我要怎么回答她呢?”陈友之看向李光久,他的眼睛明明不大,却让人感觉沉甸甸的,就好像压着沉沉的石头:“我是选择教书,带这些孩子,还是不教书,抛弃这些孩子,但能顾上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人?”
“我……”李光久不由得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他喉咙耸动一下,手指攥成拳头,但却怎么也没办法吐出下面的话。
“唉,我问个孩子干什么?”陈友之自嘲的笑了笑:“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吧……”
“陈老师。”那些话语终于冲破了重重阻碍,一个又一个的从狭窄的喉管中挤了出来:“你问我,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我要告诉你,你想岔了。”
“哦?”陈友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何出此言?”
“你所认为的公是什么,私又是什么?教孩子是公,顾家里就是私?而我却与你恰恰相反,我认为,教孩子才是私,因为那是你真心想要去做的,感兴趣的,从你自己角度出发的,所以是私,而照顾家里的孩子,照顾兄弟的妻子,这是为别人考虑,为你的嫂子考虑,为你的孩子考虑,所以这才是公。”李光久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倾泄出来,就像是面对全某某一般。
他越说越顺,越说越自在。
“你为什么苦恼,因为你觉得照顾孩子,照顾嫂子,抑制了自己的本心,你本心是享受教育的过程,我能从你讲课当中感受到,你是真心喜欢这个,但是你又知道不能弃自己的孩子于不顾,于是你纠结,左右为难,苦闷,以至于你的思想越走越狭窄,身陷囵囫,不得摆脱……”李光久抬起头,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水灵灵的眼睛就像是宝石一般发出令人觉得耀眼的光彩:“所以你想岔了,你不明白,很多时候,困境之所以成为困境,恰恰是你自己把自己困在那里,不得动弹。”
陈友之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然后他看向李光久的眼神就像是从绝境当中看到一丝亮光:“那你说……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