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看到了她的儿子。

于是，她看清了身边的人，问道：“是你？”

虞紫陌一低头，她不知何时恢复了神智，又或者可称为是回光返照的作用使她即使在全身筋骨尽断的情况下依然清醒了过来。而她一清醒就又看到了虞紫陌。

虞紫陌仍然是浅笑着的样子，温柔而恬淡：“是我。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在顺天镖局，打扫，房间里，有人说话，我什么都没听见，他们却要杀人灭口，我逃到了这里，被抓到了。”

剩下的事，只看她一身重伤也能明白了。

“那位前辈呢？没和你一起吗？”

关柔强撑着一线灵明答道：“他，我怕他出事，把他藏在了，房间里的木柜子里。”

房间里的木柜子？！

茅草屋里根本没人！

那茅草屋里倘若曾有人躲在那里绝瞒不过他们三人！

那么段云刀呢？他身中剧毒，就算解了毒，也该是明天的事情，如今应该是不能动不能言才对，这样一个人能跑到哪儿去？他又为什么要逃？

还有，关柔不会武功，顺天镖局里又都是他们的人，她被人追杀，是怎么有机会逃到这里的？还在逃到这里之前把段云刀藏了起来？那些人连个弱女子都追不上？还是说关柔有所隐瞒？

但是她此刻筋脉尽断，身受重伤，必死无疑，难道说她竟然在用自己的性命布一场局来欺骗他们？

虞紫陌脑中疯狂闪过无数可能，眼神时而迷惑时而诧异时而狠厉，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关柔！然而，关柔对她的想法却是一概不知的，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能拜托虞紫陌完成。

这是她唯一的执念。

而虞紫陌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她相信，虞紫陌会像那些故事里一诺千金的侠士一样为她完成这件事情。

“姑娘，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话刚说完，关柔便吐出一口黑血来。

虞紫陌只沉默了片刻，便应道：“姐姐请讲，黄泉碧落，我必应允。”

“我，我的儿子，惠儿，还有青青，拜托你，救救，救救他们。我知道自己没多少时辰了，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去救救他们，他们，还有希望。”

一个是已死之人。

一个是被拐卖不知去向之人。

虞紫陌纵然应允了，又该何去何从？

然而她还是回答道：“好！我答应了。”

听到她的回答，关柔嘴角终于露出一抹释然的笑，于痛苦的真实中拥有的真实的欢欣，多么难得啊。她这一生，幸福过，也痛苦过，得到过，也失去过，此刻当生命彻底的流逝，仍能有一个值得她信任，值得她托付的人，她很开心。

上天终归待她不薄。

关柔转过头看着自己零落在旁的衣服，“衣服里有我的手帕，你把它拿给青青看，她就会相信你了。”

虞紫陌翻过衣服从中找到了一块绣着枫叶的手帕，递给关柔看，“是这条对吧？”

关柔笑了笑点头，“谢谢你，这样，我就能安心的去找他了。”她的眼前再度出现许多不同的景象，据说人死之前会产生幻觉，回想起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那就是黄泉引路人在为她编织的礼物。

如果真是这样的，她真的很幸运了。

“找谁？佘枫吗？”

“是啊，我看见了，他就在那，花香……最……多的地方，等着我。我，不可迟了，付他的约。”

虞紫陌温柔的笑着，眼眸中蓄着的泪到头来也没落下，她就像是平时聊天一样顺着关柔的话讲：“是吗？有很多的花？”

“是啊，就像……有好多的花……同时绽放，很香很香，那味道就在我的眼前，他也在我的眼前，一身黑衣，站在路的尽头，等我。”

虞紫陌心中一疑。

为什么是在百花深处着一身黑衣站在路的尽头等她？

她闻到了很香很香的味道？

看到了百花盛开？

虞紫陌猛地扭过头看她，瞳孔中倒映出她濒死的身影，“你，看到了佘枫？”

关柔点头，笑意深深。

虞紫陌继续问道：“还有百花香？”

“嗯。”

这答案似乎印证了她的某种猜想，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可怕，然而关柔却已经感觉不到了，她的生命已经走向彻底的消逝，只能依稀听见虞紫陌最后对她做出了一个承诺：“那真是太好了，你放心吧，你一定会和他在一起的。”

关柔点点头，双眼缓缓缓缓的无力闭上，这可怜的女子带着对生活最美好的回忆魂归尘土，直到最后一刻仍是微笑着的。

虞紫陌抱着她的尸身，直到身体渐渐变冷，直到时间慢慢流逝，直到山间的风吹开了盖在关柔身上的外衣，她才有了动作，就好像突然从一场沉睡中清醒过来一样，她眼睁睁看着外衣被风吹起，打着旋的飞高，小和尚赶紧跟着跳起抓住了衣服，然而衣服握在手中不到一刻，那衣服便忽然莫名其妙的灰飞烟灭了。

小和尚转头看向虞紫陌，虞紫陌冷冷道：“这衣服已经脏了，就别盖在她身上了。”

小和尚看着手中一片衣角，扔了出去。

虞紫陌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穿在关柔身上，做完这些后她突然有些无从下手，她不想将她葬在这个无名之处，她怕自己不能找回来。她答应了关柔去救佘惠，佘惠虽被卖走，可终归还有可能活下来，她希望有一天她能够带着佘惠来祭拜关柔。可就这样离开她又怕会出现什么难以预料之事使她尸身不全，这更加不该。

她茫然的看着四周，就像一个无辜的小兽在寻求帮助一样。洛临溪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把虞紫陌和小动物等同起来，只是她此刻却莫名给人这种感觉。一种森林里长大的动物才会给人的感觉。

看她这样洛临溪莫名有些心疼，便说道：“不如把关姑娘带到刚刚的石碑旁，我看到那大树里已经被挖空了，其中有个地方大概刚好能安置一个人，我想，那里大概原本是让人留在那里控制机关之所在，安置关姑娘应该没问题的。”

闻言，虞紫陌抬起头看向了洛临溪。

不知是凤凰山的夜晚太过诡异，又或者是这里的妖雾侵袭了人心，洛临溪看到了他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月光下，虞紫陌的双眼由血红色变成了黑色！

洛临溪的心猛地一跳。

竟然觉得从那双红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嗜血的意味。

然而再看时，虞紫陌却已经默然的抱起了关柔的尸身走向了石碑。

洛临溪不确定的又看了好几遍，她的眼睛却并无不同。

人也因为难过而恹恹的。

就在洛临溪因为那双红色的眼睛而内心忐忑之际。

她却忽然说话了：“你刚刚问我，这里的江湖应该是怎么回事，我想我现在能够回答你这个问题了。”

洛临溪被她打断了思维脑子里有些乱，未免虞紫陌发现他在想着关于她的事情便顺着她的话问道：“小虞姐想通了？”

“是啊，想通了，其实自始至终只有两个案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