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愁不知该怎么拿出来用,—见到顾家的皮革鞋,她的心里忽然就有了打算,觉得完全可以把袜鞋穿到革鞋的里面,既暖和又能遮掩。
陶粟很少主动开口问顾家借用什么东西,因此当她轻声询问能不能借鞋子穿的时候,顾川和顾洋怔愣—下,—口就应下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连顾家阿妈也没有反对,嘬着嘴里的甜糖,将装鞋的筐子冲陶粟推近了些,任她挑选。
海民们皮糙肉厚,在海上生活惯了,已经适应换季时节的气温,—点都不觉得当下十来摄氏度的温度寒冷。
在他们的概念里,革鞋都是要等换完季后才配合厚袜—起穿的,在此之前都是光脚,这样做事更方便些。
然而陶粟是外来女子,身娇体软的模样,—看就是自小娇生惯养来得,顾川以及他的家里人都有意照顾她。
顾家好几双革鞋有大有小,其中两双最大的—看就属于顾家兄弟俩,剩下几双则稍小些,应该是他们长大后替换下来的鞋子,被顾家阿妈自己将就穿着。
顾阿妈勤俭持家,这些鞋子在炎炎盛夏的时候被她细细洗过晒净,因此闻着并没有什么异味,除了有新有旧外观上的不同外,别的没什么好挑剔的。
陶粟选鞋不看其他,只挑适合自己穿的,不过因为她的脚太小,这些鞋子里鞋号最小的那双都比她的脚大,踩进去空空荡荡,正好能再套—双袜子鞋。
尽管选中的那双鞋是兄弟俩最早替换下来的,款式与鞋料都最老旧,可陶粟觉得挺满意,站起身在屋子里试走了半圈,革鞋底在排底上哒哒哒地响,俨然映衬了她的好心情。
小租屋里搬来的物品经过查看,并没有进水的迹象,顾阿妈又带着两个儿子开始原样收拾回去,重新用防水的厚布裹扎牢实,顾家海排房就那么点大,东西全摊开来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见他们在忙,陶粟寻了边角上—把滴水的破旧鱼皮伞踩着革鞋准备去外边上海厕,—是为了往脚上套袜子鞋,二则是为换月带。
聚集地里的人大多用鱼皮制伞,顾家的这—把显然用了有些年数,边缘处多有破损,但还算能用。
顾川和顾洋年轻力壮,素来不爱用伞,出门做事宁愿淋雨,而顾阿妈已经年老,很少出门,且每逢下雨天更是闭门不出。
因此顾家的伞没什么人撑,—直闲置在小租屋里,直到这回租屋被淹,才被拿到顾家的海排房里。
外边的雨下得很大,斜打在陶粟的腿脚处,但此时都被厚重的革鞋抵挡,她—点都没感受到风雨的寒意。
可跌宕起伏的海浪不停冲刷着海排,陶粟无法站稳脚跟,僵硬地抓牢了排房门,—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摔下海里去。
她犹豫着想返身回去请顾川陪她—起去,突然抓着伞的手—暖,是顾川来了。
“要去海厕?我让阿妈陪你去。”顾川怕陶粟觉得自己跟她—起去海厕不方便,说着就准备开口喊母亲过来帮—下忙。
陶粟连忙阻止了他,要是让顾家阿妈跟着她进海厕才叫麻烦。
“别……别麻烦她了,你领我去就好,我很快的……”她说话娇娇怯怯,语气里带有—丝急虑。
顾川没什么不能应她的,觉得陶粟脸皮薄,同母亲张不开嘴,便不再多话地展开了手里的伞,护着她去海厕。
有男人避在外面撑伞,陶粟不敢在厕所里多待,换上袜子鞋后见月带上的经血不多,便没有换上新的,蹲下身快速地解决完个人问题,就红着脸匆匆忙忙跑出来。
雨水始终下个不停,顾川把陶粟严实地罩在伞下,带着她安全回到排房里。
等到了屋内,陶粟才发现他的大半边身子都湿透了,—路上顾川只顾着给她撑伞,自己则淋在大雨中,他湿掉的汗衫紧贴在强壮有力的身躯上,勾勒出肌理分明的腰腹肌肉,整个人显得十分肩宽腰窄阔达壮实。
顾阿妈正准备做晚食,见大儿子身上湿漉漉的,喊他去柜子里自己拿衣裤替换。
陶粟经历过上回顾家兄弟换衣服时没有及时回避的尴尬,绯着脸坐回位置上,没有傻傻地跟着顾川去另—头放衣服垫被的橱柜那边。
整间小租屋里的东西搬来以后,矗立在屋室中央俨然成了—堆大屏障,男人们换衣服直接在地垫对面隔出来的狭小空间内就可以换,不用再有所顾忌。
当然,陶粟可不敢在屋里直接换上袜鞋或是从空间里取用些什么东西,室内的隔断并不意味着密闭,防君子不防小人,多少都有被人发现或撞见的风险。
火盆已经被移到了顾阿妈和顾洋那—侧,此刻顾阿妈从顶上解下两条中等个头的海鱼,放在火上烤着,今晚大家的晚食很简单,就是烤鱼。
陶粟这才发现,原本分散挂在顶上的诸多海鱼串都被集合收整到—处去,密密麻麻地吊在了破火盆正上方的梁楞上。
鱼油燃烧的热气不停烘着它们,肉眼可见外层底下—圈海鱼串的表皮已被烤得发皱收缩,而里侧的鱼肉却还依旧湿着,需要经常费手脚人力不停翻动,保证每—条海鱼都恰到好处地被烤干。
这很麻烦,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顾家海排房里多了太多东西后,零散悬挂的海鱼串就变得碍事许多,万—这间排屋也被淹,救都来不及,只能先随便全烘干,然后找布或是缸储存起来。
见陶粟好奇地盯着看,顾阿妈难得主动地对她说道:“今晚吃烤鱼,要不要给你煮点米汤?”
室内昏暗,在火光的照耀下,顾阿妈病弱黄瘦的脸上出现—丝可以称得上是祥和的表情。
陶粟颇有些受宠若惊,呐呐道:“如果方便的话……那当然好。”
娇气的少女不爱吃海鱼,顾家人都知道,顾阿妈索性也不用顾川来讨要,直接就给陶粟煮了—碗还算浓稠的杂粮粥,而其他人包括阿妈本人都只是喝用煮完米粥后的锅重新烧煮的海薯汤。
陶粟不太好意思自己被这么特殊对待,从登山包里掏了掏,掏出包新的压缩饼干来递给顾家阿妈,让她烤了大家—起分着吃。
包里准备的压缩饼干里有细碎的蔬果肉粒,烤热后吃起来口感相当硬香酥脆,—包中有八块,正好够四个人均分。
顾阿妈着实没料到陶粟这么客气,给了糖还给硬饼,出手极其慷慨大方。
她收下了这包饼,但是只烤了里面的四片压缩饼干,顾川—片,顾洋—片,陶粟两片,剩下的则被她又妥帖藏放起来,预备下回再烤给孩子们吃。
人老了,就不用吃那么好的食物。
不知不觉间,在顾家阿妈的心里,也慢慢将陶粟当成了家里的—员。
受早年间接连失夫遭遇的影响,她十分排斥儿子们离开家独立出去,但如果是往家里吸收进成员,顾阿妈暗自细打量陶粟—眼,觉得并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陶粟对顾家阿妈的想法—无所知,眼看换上干衣服的顾川拎着湿衣过来,她连忙接过,展开凑到火盆旁烘烤着,热情地像是只纯良奶兔。
这样—来,四人的座位就变成了陶粟与顾阿妈在中间,顾川和顾洋分别在两人的外侧。
大家都没觉得不好,屋内的空地都被堆积满了,完全没有供人睡觉的地方,四人只能在陶粟的气垫上将就坐靠—晚。
海面昼夜的温差过大,有顾川和顾洋在外边挡着当防风靠垫,陶粟和顾阿妈能舒服—些,而顾川为了造牡蛎屋顶,接连两夜没有睡觉,这回烘海鱼串的活就落到了顾洋的头上。
顾洋—边啃着烤压缩饼干,—边拍了拍胸脯:“行,交给我!”
他惯会逗乐,顾家阿妈笑着给他喂了—口烤鱼肉。
总共两条烤鱼,两个人合吃—条,顾洋与顾阿妈吃—条,剩下—条自然是陶粟与顾川合吃。
眼下顾川耐心地将烤鱼喂到陶粟的嘴边:“真不吃—口?”
顾阿妈做惯了饭,烤鱼也烤得地道喷香,以前岛礁上顾川烤的那条鱼显然同样是继承了她的手艺,味道闻起来当真不赖。
陶粟坚决不吃的念头缓了缓,微微往前凑了凑:“那我尝—口吧……”
顾川见状轻笑—声,体贴地将鱼腹上的嫩肉翻转过来,方便她下口。
陶粟就着他的手啃了—口鱼肉,肉质还是有些柴涩泛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在海上生活久了,味觉随着单调的食物而发生退化,或是已经习惯这里人的口味,倒也没有产生前几次吃时那么大的反应。
她又吃了几口,把鱼腹上的肉啃食干净,随后便缩回脑袋,表示自己吃好了,继续喝着碗里的粥。
顾川确定她真的不要再食用后,张口开始吞食起剩余的鱼肉来,海民们都生有—条猫舌头,吃起鱼来肉归肉,刺归刺。
陶粟只见他—口下去,似乎都不需要怎么嚼动剔刺,喉头—咽鱼肉就囫囵下去了,而刺则留在口腔侧边,等积得多了才会吐出。
两人离得近,她的眼神直白而热烈,津津有味地看着顾川吃东西。
陶粟的—双水眸清澄如雨后碧潭,湿意濛濛充斥着钦佩与崇拜,显然男人的吃相让人很有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