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童谣讲述的是山中有一个白衣女鬼,她坠崖而死,死后怨气不散、化为厉鬼,报复上山的行人。
而童谣的主体内容,就是这女鬼怎么趴在崖边一个个数行人时的哼唱。
穿罗衣的富商、挑担的货郎、寻子的老妇……一共有七个人,女鬼絮絮叨叨地数,再微笑地把他们推下去。
“咕噜、咕噜,脑浆好似银瓶破。”
小孩儿们反复吟诵,书中的桃夏生酒都吓醒了,书外的李冰湖也感觉到背后窜来一阵凉意。
桃夏生上前问小孩儿们这歌谣是谁教的,结果小孩儿们说,这就是他们镇上流传已久的童谣。
什么样的镇子会把这种东西作为童谣??
一时间,李冰湖和桃夏生脑海中发出了同款质问。
这个插曲过后,桃夏生回到了宴会上。
但李冰湖明显感觉到,从这里开始,翡不琢营造的氛围就变了。环境的描写不再清净祥和,如同一幅漂亮的画,可仔细看这画却是由血肉铺成的,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所谓三月的天孩子的脸,傍晚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镇长的寿宴要连续举办三天,当晚客人们都在镇长府邸的客房中睡下。
绿花生:“我有两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桃夏生:“?”
第一个坏消息,昨天那场雨越下越大,半夜的时候突发了泥石流,把山路堵死了。也就是说,现在小镇成了与世隔绝之地,没有十天半月绝对无法通好路;
第二个坏消息,镇长的府邸里,死了人!
死的人是主要宾客之一,富商,其家财万贯,一直在外经商,也是镇长多年前的好友。这次富贵还乡,受邀前来参加寿宴。
桃夏生脸都来不及洗了,赶赴现场,那儿已经围拢了很多人,镇子上的衙役也都来了,气氛极为凝重。
昨夜的雨还没有停,乌云笼罩,屋外都是雨滴之声与凄厉的风声。
他挥散人群,判断出这个富商是半夜死的。他的表情凝固在了极度惊骇的一刻,显然死前看到了很诡异的场面。而富商的胸口有一道深深的爪印,好似被厉鬼抓挠过——让桃夏生颇为在意的是,这富商身上刚好穿着罗衣。
和童谣里山女鬼数的第一个人一样。
李冰湖默不作声地往下翻去,但本章最后一句话便停在了这里。后面只接着翡不琢的附言:【本文的童谣杀人与封闭孤镇的灵感来自一位外国的隐世女文修,莎前辈。】
这个第一篇,结构非常简单,初看也没有太恐怖,可……
陆书客幽幽问:“如何?”
李冰湖猝然被他声音惊到,抬眸看见他一张大脸:“我草!”
他被吓得爆出了粗口,陆书客哈哈大笑,但李冰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对,你之前都不爱和人讨论小说的,怎么今天特意上我这来的?”
他视线怀疑,“所以,你是不是也被吓到了?所以才想找人一起待着?”
被戳中的陆书客:“……”
他嘴硬道,“难道你不觉得吓人?这代表先生写得很成功!”
李冰湖无法反驳,他周身仍然缭绕着寒意,耳畔仿佛还响着那首歌谣。不过,头脑倒是已经自发地分析了起来——
所谓山鬼杀人,多半是个幌子。是有人借着歌谣来杀人!
歌谣中一共有七人,与会主要宾客也有七人,难道那人要把七人都杀光?
歌谣和这个人有没有什么关系?这人为何要作案?
镇子被泥石流所封,也是这个人提前便预料到的吗?
……第一篇给出的线索太少,这些还无从推论。李冰湖无师自通,知道翡不琢为什么要采取小连载的形式了。
不是为了向岑枝证明自己能想得很快,而是这样能最大限度地达到让读者多想和害怕的效果啊!可恶!
若在穿越前,桃夏生御剑便能飞出山路去,但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镇上——和未知的杀人凶手待在一起。
李冰湖如此代入想了一番,也起了鸡皮疙瘩,拽着陆书客道:“走走走,我们再去吓吓其他人!”
“《桃源》的这个案子也忒诡异了!”
这几乎是所有看到这篇小说的读者,互相看到彼此时会说的第一句话。
“翡不琢竟采取了公案小说的形式来回应岑枝!又是没见过的案件形式啊。”
“灵感来源又是隐世文修吗?翡不琢先生认识好多神秘人物啊……”
“虽说富商穿着锦绣罗衣很正常,但一联想到那歌谣我就,嘶——”
在此前的两案里,虽然有死人,但是翡不琢并没有刻意渲染这一点,而是将重点放在了破案上。可这一案却全然不同。
众人都能看出,第一回只是个开胃小菜,翡不琢用几千字的铺垫营造出了一个封闭凶杀的环境出来,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血色盛宴。
志怪灵异,最吓人的不是写鬼多么多么苍白凶猛,而是将其变为日常中冷不丁的“细思极恐”。《桃源》在前两案中已经奠定了整篇文章的氛围,这是一个没有鬼怪的世界,子不语怪力乱神。正是在这种世界里的“超常”现象,才会让人觉得离奇恐怖。
第一回读下来,她甚至没有一笔正面地写到女鬼,但所有人都会忍不住脑补。
有不少人和冰湖狂生一样猜到了是凶手借歌谣杀人,而对于他们来说,这背后的恐怖之处就在于人心——封闭的镇子,下一个还会继续死人吗?凶手会是谁?会是目前出场过的角色吗?他们每一个看起来都很正常……可无法不去怀疑。
这个案子会让人发毛,但同样也会令人好奇继续追下去,大胆的那批读者都开始押注凶手了。
皖州银杏楼的蕊娘就是胆大的那种读者,她还兴起将那支歌谣做了改编,真的唱了出来,转眼间这支小调就从茶楼火了出去。
……
湘州,瑶华派。
“怎么样,你试了一试,得出结论了吗?”
瑶华掌门银天支着下巴,笑微微地问自己的徒儿。
岑枝手中拿的正是一份《聆阁日报》琅嬛版,她抬眸,道:“得出了。”
银天饶有兴趣:“结论如何?”
岑枝略略皱了下眉,仿佛不太情愿,瓷娃娃一般的面容因为这个神态而陡然生动起来。她道:“并不输我。”
即便只有一个开头,她也能看出这个故事必定很精彩。
——因为银天夸奖诗千改“好似什么题材都能写好”,岑枝才有了那一试。
说真的,银天自己也很惊讶,岑枝在做出这个挑战的时候并没有提前告诉她。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徒儿还有具有如此……像正常少女少年的一面。
岑枝这个小姑娘,来历有点特别。
她是被山中的野狼抚养长大的,有一回那片山林来了路过的大灵物,狼群害怕而逃了出来,才被人看到狼群中混了个小孩子,连忙上报了官府和瑶华慈济堂。
慈济堂的人十分震惊,将她解救了回来。那时候的岑枝已经有四岁了,习性都如野兽一般,野性难驯、不通人情,频频与其他小孩起冲突。慈济堂没办法,便继续往上上报,被银天看到起了怜悯之心,自此将岑枝养在了身边。
从前出过类似的案例,小孩多半都一辈子难以融入人群。但岑枝好就好在她被野狼收养的时间不算特别久,而且人也异常聪慧,便渐渐脱离了兽性。
可后遗症是岑枝极度冷漠,情绪波动很小,只有在面对银天时才有点小少女的样子,其他时候都会令人生惧——她看起来简直不像人,而像某种冷血动物。
银天在这方面从不难为她,能长成今日这模样就不错了,其余有什么奢求的?
她万万没想到,岑枝居然会因她夸奖别人而不服气、从而进行挑衅……
“并不输你,那你觉得你和她写的志怪故事之间,有什么区别?”银天追问道,她心里是越来越好奇了。
二者的区别,在她看来是非常明显的。翡不琢重点在写人心,志怪只是解密的幌子;而岑枝,她最大的特色就在天然的“非人”之感上,读者会因文字背后写作者本身显露出的态度和形象而发毛。至于岑枝本身,可能并不知道读者到底在害怕什么。
岑枝抿了下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居然难得地倔强起来,一板一眼地道:“师尊。我也要每日都登载三千。”
银天:“……”
这是杠上了啊。
从前岑枝只关注她,现在多了个翡不琢,银天都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好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