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短暂的一分钟休息时间里，罗德里格斯没有喝水，也没有擦汗，因为第一局实在是太过“潦草”，以至于他的额角甚至没有淌过哪怕是一滴汗水，根本不需要补充水分。

唔，希望第二局可以出点汗。

在裁判的一声令下之后，罗德里格斯晃了晃脖颈，动身先行一步，在这一分钟里，他和安吉洛·比安奇没有任何交流，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也确信这个高高在上的意大利佬完全不会理会他，所以连最后聊上两句的磨蹭也没必要了，罗德里格斯近乎是迫不及待地再度折返回球台，他拿起了球拍，步伐矫健地走到了交换球场后的另外半边场地，他站在台前，没有去看自己的教练、队长，也没有去看吼得嗓子都破音的球迷，他只是微微歪头看着正缓步而来的意大利人，蜜褐色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执着的冷，与他那颗烧起大火的心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

宾馆房间之中，电视屏幕之前，注视着摄像机特地拉近镜头的这一幕特写，苏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在短短的一分钟休息时间内，他本是打算去看看英格兰队医口中的、你的西班牙友人在猜球前对你的真情告白。

然而计划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面对着这个11：0的惨烈开局，苏舟哪里还有心思去听罗德里格斯又如何说爱他。

苏舟想，晚一点听也不要紧，反正他知道他的好友很爱他，他也很爱他的西班牙友人就是了。

所以这一分钟里的粥都干了什么呢？

——苏舟在大脑风暴，他在疯狂地思考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意大利人。

而苏舟所思考的“主体”也不是他自己——当然不是他自己——苏舟是站在罗德里格斯的立场，以罗德里格斯的实力与技术特点为基础……哦，这其实完全是作为教练该思索的事情了——去思考罗德里格斯该如何做。

苏舟的思考并不是建立在【罗德里格斯该如何赢】之上——拜托，这无关于懦弱与放弃，竞技体育又不是只靠决心和怒吼就能赢得胜利的东西，现在的场面差距太明显了，比起去考虑完全不现实的【该怎么赢】，不如去考虑【罗德里格斯该怎么尽可能的适应安吉洛·比安奇这样的打法】，进而达成罗德里格斯·雷耶斯的自我突破。

苏舟的一分钟就在一种类似于“我是教练”的思索中过去了。

而场中的第二局也很快开始。

第二局，交换发球权，由安吉洛·比安奇率先发球。

身穿蓝色球衣的意大利人抬抬眼皮，浅灰色的眸里透着凉薄与漫不经心，与球台对面眼神发沉的西班牙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哦。

安吉洛这倒是觉得心情稍微好了点，那股并没有表露出来、却确实在眉间积压了不少的阴云散去了几分，他并不讨厌罗德里格斯在这时的表现，或者说是偏向于欣赏。

——他会在未来成长为一个伟大的球员。

安吉洛·比安奇在内心做出了非常客观、以至于不带多少感情色彩的评价。

但是心中的评价却并不会体现在行动上。

——或许可以在后两局里随意点？

高高抛球的大天使先生这样想。

随即——

白色的小球在飞到最高点后、便随着重力的牵引落了下来！

顿时，白色的球影倒映在浅灰色的眸中，安吉洛与下落至头顶的小球隔空相望！随即，他那持拍的右手在同一时间随心意而动！但是他的发球动作——

嗖！

这不是一个正手发球！这是一个反手发球！黑色的胶皮朝上，红色的胶皮朝下，蓝衣白裤的意大利人将时间的精准卡到毫秒…！他随着白色小球的下落而一起下蹲！又在球拍与小球相互平行的那一刹那而猛然切下球拍！

擦——

下蹲式发球！

胶皮与小球急剧摩擦！浓浓的侧旋似乎能奏出刺耳的声响！

酒店房间之内，苏舟失控地站了起来，赤/裸的脚心顿时踩在了柔软的毛毯之上，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的失态不是因为安吉洛使用了下蹲式发球——他也会这一招，所有的职业球员都会用这种发球，只是质量有高有低——他的起身纯属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安吉洛用下蹲式的方法发过球………或许以前有？但是在与他的两次对局里没有，在他为解说做准备而特地观看的那些比赛里也没有。

这就说明这个男人其实并不习惯——喜欢？用这种方式发球。

但是苏舟绝不会认为安吉洛不擅长这么发球。

安吉洛·比安奇不是这样的人。

苏舟在无意识中屏住了呼吸，他意识不到他在此刻的心跳是多么的剧烈，他意识不到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安吉洛·比安奇彻底占据。

那份迷雾般的未知挑动着苏舟的心脏，他的眼神追随着那颗前进的小球，在发球阶段就足以觑见那疯狂的轨迹，哪怕是隔着屏幕、也足以看出那猛烈到畸形的旋转，这样的小球正以一种刁钻且极低、甚至让人联想到“隐秘”一词的轨迹快速飞过球网。

继而——

在罗德里格斯的球拍触到球之前，白色的小球就硬生生地转了个弯。

……转了个弯。

无数人失去了呼吸。

苏舟呆愣愣地看着屏幕。

这是一个……

……l型发球。

——就如几个月前他在对阵安吉洛的比赛中，对这个意大利人所发出的那一球一样。

“……哦——”这是本场比赛里的第一次，安吉洛·比安奇张开了口，简单的“哦”却有些意味不明。

摄像机立马给了男人一个近镜头，收声器亦是紧随其上。

只听意大利人用他那完全不比外貌逊色多少的声音说——

……不，他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眉眼间突然就舒展开不少。

他略微挑了挑眉，然后扯开嘴角哼笑了一下。

电视机前，苏舟：“…………”

苏舟被这一个挑眉叫回了魂。

……然后他不禁就有些头晕目眩，这大概不是粥在自恋，这一下哼笑是不是因为他…？

比如，呃，虽然站在球台对面的不是这碗粥本人，但是几个月前的场子还是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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