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尤利安准确地抬手接球，但是，在掌心与小球相接触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中只有大片的空白，甚至连焦躁与无措都悄悄地匿去了身影，只留下了一个平静的表面与一片深不见底的水底。

为什么……

纷繁又看不清的画面，杂乱又爆炸开来的声线

尤利安阿茨特感到了被否决般的自我质疑与无法理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不久之前的他打得是那么的畅快自如，而现在却

是罗德里格斯雷耶斯打顺了吗？是对面的西班牙人迎来了小爆发吗？为什么第五局竟然打得这么难看？为什么小比分竟然已经到了9：2？！

尤利安很想思考，他理应冷静地思考，但是他的冷静已经不在了，他的心已经乱了，他在爆炸开来的思绪夹缝里艰难求生，他想，是他的释放还不够吗？是他的体力又一次拖后腿了吗？是雷耶斯的步调太快了吗？或者是……

……是他的步调太慢了吗？

拉球撞网……

弧圈下台……

追球不及……

将罗德里格斯雷耶斯的回球打了高炮……

于是他失掉了一分、两分、三分、四分……

失分失得如此频繁，丢分丢得如此迅速，迅速又频繁到让尤利安总觉得有些不真实，这样的现实太不真实了，就好像，第五局也没打多久吧？为什么他就输了这么多了？为什么比分就已经到了9：2了？

为什么

……他输得如此的轻而易举，就像是对面的西班牙人赢的如此容易？

七局四胜，大比分3：1，小比分9：2，大小比分的差距都足以让球员绝望。

但是尤利安阿茨特没有，只要这一局还没有结束，只要本场比赛还没有终结，那么他就不会放弃，那么他就一定会咬紧牙关，去追逐下一球的胜利。

……对，尤利安告诉自己，现在还没有结束，你还可以你还可以继续

继续，尤利安阿茨特，继续加强你的攻势，继续试着拿下一分…！

尤利安打得更拼了，但是他的拼搏并没有为他带来任何回报。

带来的反而是更进一步地溃败。

第五局第十二球

尤利安阿茨特的发球，罗德里格斯直接接发球挑打…！并且上手后直接得分！

砰

小比分罗德里格斯10：2尤利安阿茨特！

第五局第十三球

换发球，罗德里格斯雷耶斯正手发侧上旋，尤利安正手短搓，西班牙人继续近台挑打…！尤利安撤台回击，罗德里格斯以狂暴弧圈回以颜色！于是远台对峙的局面被迅速拉开！但是，不过是在两人交手后的第四板

砰！！

罗德里格斯的侧身位拉大直线！

而尤利安阿茨特再次判断失误！他的脚步在向左移动后转为迅速向右，然而已是回击不及，德国人的球拍险险触球，却是在下一秒便接着将小球打飞到空中！

砰

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幕啊，这一幕在本场比赛开始不久后就出现过一次，也在堪称溃败的第五局里出现过多次，而在小比分已经到达了10：2的此刻，这一幕又一次地出现在了这里。

高高飞起的高炮球在头顶的灯光反射下拉出了钻石流星般的刺眼圆弧，而其飞行的方向甚至不是朝着身着红袍的罗德里格斯，而是斜斜地飞向了尤利安的右手边，直接冲出了隔离板所围绕的赛事场地。

这不是本场比赛里的第一个高炮球了，就连罗德里格斯也在第二局与第三局中合计打出过三个高炮球，但是这一个高炮球却与之前的任何一个都不同。

之前的高炮球，输了，还有着继续前进的余地。

这一个高炮球，输了，便代表了本场比赛的终结，不留下任何余地。

在尤利安将球击飞的刹那，场外，观众席，那片以红色为主的方阵便瞬间成为了激荡着的红色海洋，在第五局过半时就已经开始欢呼的西班牙球迷们终于在尘埃落定的这一刻开始了彻彻底底地尽情释放，他们欢呼、呐喊、尖叫！

欢呼着“让我们继续前进！”！

呐喊着毫无意义的“啊啊啊啊啊！”！

尖叫着“罗德里格斯雷耶斯”之名。

场中。

罗德里格斯在第一时间就狠狠地攥紧了左手，他对着天空高高挥拳！灿金色的发丝成缕，已然全然汗透。

而在他的对面

尤利安的左手无力般地贴在湿透了的球裤一侧，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完全呼吸不上来的感觉，他甚至感到有些大脑晕眩，自头顶照射下来的灯光就像是一个正在旋转着的万花筒，让他有些站不稳脚跟。

尤利安当然没想过自己会输没有球员会先去设想自己失败的模样可是他也并没有想过自己一定能赢，但是他也真的没有想过他会输得这么惨。

为什么会输得这么惨呢…？

……难道是他错了吗？

是的，的确就是他错了吧，他的新尝试是错误的，他的新突破反而是走了歪路，这一次的“试试就试试”是不正确的，如果维持着他的一贯球风，这毕竟不是他和罗德里格斯雷耶斯的第一次交手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就算他无法赢过这个西班牙人，可是绝对绝对绝对也从未出现过在一局里他竟然只能拿到两分的先例……

尤利安不是一个会在输球后流泪的球员，这不是说他不难过、不伤心、不低落，只是这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可是他却在这一刻涩了眼睛、红了眼角，他有着一种想要哭泣、甚至是大吼发泄的冲动，他从不惧怕失败，也不惧怕与人之间的差距，但是这种是因为自己在反复思索后终于主动地踏出了“变革”第一步、却收到了一份如此惨烈的成绩单吗？是因为这也是一种第一次吗？所以这一次的他才感到了呈几何倍增长的难过？

尤利安闭上了眼，他担心如果再不闭眼，下一秒钟的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狼狈失态。

……不，尤利安阿茨特，听听这满场的、仿佛在西班牙主场一般的欢呼声吧，看看你的一边，看看在裁判桌上显示的4：1与11：2吧。

你难道还不够狼狈吗？

你已经足够的狼狈与失态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