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的李昭道原作,在淘淘手里。
高瑜见陆听溪盯着自己的真迹看,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下:“看来五姑娘亦是慧眼识货之人。这幅大师之作,技法已臻化境,从运笔到着色,处处见功底。可惜我技拙,只能临得几分形似,不得精髓。”
陆听溪沉默。
高姑娘谬赞了。
高瑜看陆听溪半晌不语,心下不快:“五姑娘以为然否?”
陆听溪认真道:“然,此画绝好。”
高瑜这才又露了笑。她拿来自己临的那幅画,请陆听溪指教。嘴上说是请教,实则是等着恭维。她自觉临得甚是到家,此番不过是顺道来显摆,否则不会等临好了画才来陆家。
“这画意境高妙,着实不易临摹……尤其那处云岚林丛,实在巧思,我临到这处时,费了好大功夫才画个大概。”高瑜道。
陆听溪心说这不废话吗,那是画错了后来补救的,能不难画吗?
她当初也画了好久呢。
高瑜见陆听溪全无凑趣之意,正自不豫,陆修业与陆府几个子侄俱来给祖母问安。
陆修业一眼瞧见那幅被精裱起来的金碧山水,愣怔当场。
高瑜暗暗蹙眉,问他可是觉着这真迹有何不妥。
陆修业立马摇头;“非也非也,此画技法绝伦,不亏是大家之作!”
高瑜这才神色稍霁。
自陆家出来,一上马车,高瑜就道:“母亲,我花了三千两才买来的画就这样送人了不说,我瞧着陆家识货的也不多,我真想把画要回来。”非但对她那幅真迹兴致不高,还对她的临摹之作吝于夸赞。
泰兴公主被这场风波折腾得心力交瘁,狠狠瞪她一眼:“事了了便阿弥陀佛了,你再多嘴,瞧我怎么罚你!”
高瑜不以为意。
依她看,陆听溪说不得是看了她的画,自惭形秽,这才不接话。京中总传陆听溪画技如何了得,她倒觉未必,趋奉陆听溪者不在少数。
等浴佛节那日,她非带几幅画作让女眷们都长长见识不可。
最好也让沈惟钦好生看看。
陆修业向祖母作辞后,飞也似地来寻妹妹。
“我方才险些没忍住,你也是蔫儿坏,就那么干看着那高姑娘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陆修业笑得前仰后合,“看不出她竟这般欣赏你,你们不做好姐妹可惜了。”
陆听溪翻他一眼:“这事不是也有你一份?”
陆修业干咳一声。
这倒有一段掌故。当初他瞧见妹妹临的那幅画眼前一亮,不由分说顺了去,拿到他常去的万宝楼让掌柜一观。
万宝楼专鬻古董字画,掌柜赵全更是阅宝无数。他本无心之举,但赵全看罢却让他出价,竟要买下,说有些主顾也爱买仿得踔绝的临摹之作。他看妹妹那画上落款题的亦是原作者,也没印上私章,就高价卖与了赵全。
卖画的银子他全给了妹妹,还绘声绘色地转述了赵全的滔滔夸赞。
没想到这幅画兜转一圈又回来了,只是显然被匠人做旧了,若非老辣的行家里手,断难辨真伪。那高姑娘显然功夫不到家,被人诓了还自鸣得意,临的画也全无灵气,只知依葫芦画瓢却不得其神,这等人还想跟他妹妹比。
陆修业笑嘻嘻:“要不我再把这画拿到赵全那里卖了,说不得过几日就又回来了,咱们往后就指着这画致富发家了。”
“那也得遇上高姑娘那样的买主,”陆听溪道,“我还是去跟祖母言明得好,免得闹了笑话。”
陆听溪将真假古画之事禀了陆老太太,老太太正饮燕窝粥,闻言险些呛着。
“我说你这皮猴儿今日怎这样乖巧,原是坐听旁人如何夸你,心里美着呢。”老太太跟小孙女玩笑一回,丫鬟报说陆听怡领着一众姐妹来了。
陆听怡进来后神思不属,倒是陆听惠谈兴颇高。
“祖母,孙女听表兄说了个好消息,是有关浴佛节的,祖母猜是甚事?”陆听惠笑意满面,掠视众人,“大伙儿也猜猜。”
她口中的“表兄”自然指的是孔纶。刘氏挨罚后,孔纶因着陆听怡的婚事往陆家跑了几趟,陆听惠仗着自己是孔纶的亲表妹,总借机搭话,转回头就在众人面前做出一副在孔纶面前十分得脸的架势,得意全写在脸上。
陆听溪兀自慢悠悠吃樱桃。
陆听芝私下说,孔纶是出了名的文雅公子,脾性好,这才不跟陆听惠计较,陆听溪从前兴许会这样认为,但自打出了孔纶牵线顺昌伯府这桩事后,她就总对这个隔房表兄存着一份疑心。
陆听惠见姐妹之中无人应话,特特点了陆听溪;“五妹妹素日最是机敏伶俐,不如猜上一猜?”
这等事,纶表兄说他也是才得知不久,陆听溪更不会知晓,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
陆听惠暗勾笑,就听陆听溪道:“二姐是想说太后到时会让官家女眷们入宫共与佛事?”
陆听惠正吃樱桃,险些咬到舌头,惊愕看她:“你怎知的?!”
陆听溪笑道:“二姐素日最是机敏伶俐,不如猜上一猜?”
陆听惠听她竟将她的话如数还与了她,偏还一副嬉笑的口吻,让她不好较真,一口气憋在胸口,嘴上却还得夸她这五妹妹慧黠。
订阅比例≥50可正常阅读,否则需等三天,补足比例可立即阅读拎小鸡似地将小姑娘掳到灌木丛后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谢思言威胁:“可别弄出什么动静来,仔细被人发现得更快。”
陆听溪挣开他,气鼓鼓道:“你这是做甚?还有,我刚摘的花儿!”
谢思言扫了眼撒了满地的茉莉花蕾,又看向气呼呼的少女。
脸上一丝红晕也无,这是根本没把他当男人。
怕是在小姑娘心里,他还是那个儿时总无端欺负她的讨厌鬼,只是个头更高了而已。
“回头赔你。”就是把整个山头的茉莉花都薅光了赔你也成。
他抬头,少女几步跳开,紧紧护住自己的小篮子。
“陆老太爷找着了,正在归京路上。”
陆听溪一怔,忙问祖父如何了。
“性命无虞,但颠沛受惊总是免不了的。老爷子是南下赈灾的,差事没办完便没了踪影,回京后必会被弹劾失职之过,甚至还会被说成是办不了差事故意演了一出戏以避问罪。若就此定罪,就不止是官位不保那样简单了。”
“不过,我已辗转查到雇匪劫扣老爷子的是哪个了,只要赶在老爷子被锦衣卫送回京之前拿到证据,就能证明老爷子是被人设计,进而脱罪。所以要尽快取证。”
陆听溪担忧道:“可祖父办差不利是事实,当真能脱罪?”
“可以将功抵过,”谢思言看着她,“你可曾想过,老爷子为何有此一劫?”
他道:“老爷子可能查到了什么。”
“我是来与你说接下来要做的事的,”男人朝少女招招手,“过来,离得太远,我说话费劲。”
少女纹丝不动:“你说吧,我耳朵不背。”
男人一步上前,又堵了少女的路:“董家老太爷庆寿那日,你也要去,届时宾客纷至,你要在女眷堆里配合我,并为自家避祸。”
陆听溪怔住:“劫扣祖父的是董家的人?”
“不是,但那人会在董家老太爷做寿那日出现。那人担心东窗事发,预备好了一出戏,打算祸水东引。等事成,陆家那边再拿出先前吕氏的供词,差不多能为老太爷脱罪。”
谢思言将计策细细说与她听。陆听溪问他为何帮她取证,谢思言道:“我自有考量。”
男人热息拂耳,低醇喉音灌击耳鼓,引人心尖颤抖。
陆听溪这才惊觉两人距离过近,撤步退开些。
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绕了几圈才起身。
陆听溪仍想知道缘由,再问,谢思言道:“跟上回一样,你是在协助我,只不过结果是互利的。”
“陆家此番若能安度险关,大半是孙懿德的功劳。我只想借机查清一些事,顺道剪除几个对家。”
陆听溪点头,仰头跟他恳挚道谢。不论他的初衷是什么,终究是帮了她。
谢思言听她言谢,似乎有些烦躁。他侧头盯着远处的峦嶂流水,忽道:“往后不必跟我道谢。”
他又想与她说沈安以死设局的事,一阵人声传来。
陆听溪听出了甘松的声音,一凛,忙跟谢思言道别。挎着小篮子跑出几步,又扭过头:“还欠着你八张肖像,下回寻机继续补。”
少女步伐轻盈,谢思言总觉她跑起来兔子一样。
他原地踱了几步。
江廓是千方百计挟恩求报,他却是千方百计地撇清,唯恐她谢他。
谢思言回来时,杨顺发现他脸色不大好看,捡了他爱听的说:“董家老爷子寿宴不远了。”很快又能再见到陆姑娘了。
谢思言在车厢里坐定,忽而掀起湘竹帘:“去备些茉莉香片来。福建、金华、苏州、四川四地的花茶都要,四川的花茶要以蒙顶山绿茶为茶坯,窨制五次以上的。”
杨顺一怔,这四个地方是茉莉花茶的主产地,蒙顶山更是盛产名茶,世子就爱喝蒙顶山的万春银叶。那窨制五次以上的可都是顶级花茶,世子爷这是要备礼送人?
他正要应诺,却又见世子摆手。
“罢了,我亲自跑一趟。”
隔日,陆听溪随兄长出门买要做寿礼的古画。
挑好画,她转去采买小食。陆修业看她挑得慢,让她好生拣选,自己去附近买几样男子的配饰。
陆听溪选罢让伙计包好,想起银钱都在陆修业身上,只好等着陆修业回来给银子。
她原地等了一刻钟左右,也没瞧见陆修业的人影,出去寻陆修业的丫鬟也未回,她跟伙计大眼瞪小眼,正觉尴尬,忽听伙计笑道:“那位可是令兄?”
陆听溪回头一望,发现并非陆修业。
这伙计方才没见过陆修业,如今见有男子入了铺子朝她走来,便以为那是她兄长。
永定侯世子孔纶生得风姿俊秀,上前彬彬施礼,颇为落落。见陆听溪未有动作,他笑道;“表妹不识得我了?我便是那个挡了表妹画树的隔房表哥。”
谢思言从香片铺子出来,迎头就遇见了表兄董博延。
董博延便出身谢家四门亲家董家,是京师出了名的纨绔,吊儿郎当惯了,谢思言离京求学的这一两年,让董博延忘记了这个表弟的可怖,瞧见谢思言怀里两个精致的描金退光匣子,上前道:“这是给老爷子备的寿礼?我家那老爷子不爱喝花茶,说那是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