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竟硬生生被陆听溪摔了!
左婵捧起惨不忍睹的手串,心痛气恼无以复加,定要让陆听溪赔,全没了方才的大度之态。
陆听溪笑嘻嘻道:“左姑娘在说甚?方才两次不都是左姑娘自己脱手弄掉的?我还纳闷儿左姑娘说什么不与我计较是何意。”
左婵吃了闷亏,气得只字难言。她瞧得一清二楚,确实是陆听溪碰的她。只是陆听溪那小动作极快,兼限于角度,在场余人怕都没瞧见,只她看见顶什么用。
她忽而转头,捧了残破的手串给沈惟钦看,请他评理。
陆修业看得忐忑,挪到妹妹跟前,打算先把人护住再说。
他也是刚得知沈惟钦是来跟左家议亲的。沈惟钦爵位不算高,没道理为了他们这些不痛不痒的亲戚去得罪未来岳家。沈惟钦方才不知左婵身份,如今知道了,必会加以回护,恐会让妹妹难堪。
左婵也是这般想。正是笃定这一点,她才有此一举。她原也不想费劲和陆听溪杠,但沈惟钦适才对陆听溪的凝睇刺激了她。她自诩也是个美人,可每每跟陆听溪站一处,旁人便瞧不见她了。今日便要出口恶气,沈惟钦为了亲事,必会袒护她向她示好。
左婵自觉胜券在握,扫向陆听溪的眼风满含得色。但她渐觉不对,她委委屈屈说了半晌,沈惟钦却一字未言。
“左姑娘说什么是陆姑娘碰掉了手串,在下却是全然未见。”左婵没了词,沈惟钦方开口。
左婵怔住,难以置信。
“在下瞧着倒似是左姑娘自己两次将手串掼到地上,而后自顾自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倒不知左姑娘为何要将此事赖在陆姑娘头上。”
在场三路人马都带了不少仆从护卫,左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面上阵青阵红,一时僵在原地,被堵得说不出话。
陆听溪适时向兄长打眼色。陆修业跟沈惟钦笑说他们刚扫墓回来,如今有事在身,恐要失陪。
沈惟钦不动声色打量陆听溪几眼。
他并非真正的沈惟钦,不过一缕孤魂而已。眼前少女是自他两月前醒来,唯一能激得他心潮翻搅的人。
他转头,向陆修业表示自己安顿好后会前去陆府拜访。
陆听溪靠在马车软枕上打哈欠。既然沈惟钦没死,依照梦境,他不久就会因着连续两场意外,一跃成为楚王府唯一的爵位承袭人,未来的王爷,风光无限。
左婵被母亲张氏拉上马车后,咬牙道:“母亲也瞧见了,沈惟钦根本不想结亲,不然也不会说出那等话!母亲,这门亲事结不得,母亲和父亲若执意迫我,我便以死明志!”
张氏面沉半日,道:“宽心,娘会与你父亲说,回去就推掉这桩婚事!”
女儿今日所为虽然有些出格,但沈惟钦实在欺人太甚。左家和沈惟钦这门婚事只是当年口头上定下的,进退都容易。
不过一个镇国将军而已,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不成!又不是去做王妃,谁稀罕。
左婵只要一想到自己今日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就气得肝颤:“还有陆听溪,若这回陆家倒了,我看她还狂不狂!”
陆听溪到得桃林,寻个由头将众人支开,独自往陶然亭去。
若不如此,万一当真挖出那张笺纸,她不好解释。
陆听溪带了把小铲子,蹲身埋头,吭哧吭哧刨了半日,正倚坐喘息,冷不丁听见身后飘来一阵步声。
她转头看去,一时愣住。
“沈安此生飘零,若无姑娘,早已殒命市井,如今为姑娘而死,是沈安之幸,姑娘切莫愧怍……”
……
沈安死前回光返照,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但话多重复,实则只是反复提起那枚玉璧,又再三嘱她不要生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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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再是不忿,面上也得堆上恭敬的笑,跟着谢三公子一道行礼。谢思言却根本没搭理他,一径去了。
江廓觉得下不来台,但他眼下必须忍耐。
谢三公子拍拍江廓,笑道:“我这兄长向来待人冷淡,又急着去见伯父,莫放心上。”
江廓勉强笑笑,又看了谢三公子一眼。
这谢公子特意提一嘴,却不知是真怕他放心上,还是反话正说。
魏国公谢宗临听到书房门开,回头看去,一眼就瞧见满身风尘未除的儿子。
儿子身上仍着披风,显是未及更衣便来见他了。
谢宗临倍觉欣慰。
虽则他这儿子平日里疏淡,但如今离家日久,到底也还是挂念他这个父亲的,不然为何这样急吼吼地来见他。
谢宗临老怀甚慰,越想越舒心,面上却是半分不显,淡淡道:“待会儿拾掇拾掇,去拜见你祖母。你离家这一两年,她老人家时常念叨你。”
谢思言应是,又问安几句,话锋忽转:“儿子已暗中去信孙先生,他过不几日就会出面为陆家斡旋。”
谢宗临尚未从方才的快慰中回过味来,正打算趁势端着脸查问几句功课,忽闻此言,一顿:“你为何掺和此事?”
儿子话中的孙先生指的是户部尚书孙大人。这位孙大人可是难请得紧,但那是对旁人而言。搁他儿子这儿,就是几句话的事。
“一则,陆家与谢家也算是沾亲带故,搭把手广结善缘,说不得往后还有求报之时;二则,陆老爷子不能出事。”
谢宗临默然。如今朝局波谲云诡,儿子此言何意,他自是了然。
“儿子有法子保陆家无事,但儿子此举不宜声张,父亲心中有数便是。”
儿子行事,谢宗临向来是放心的,摆手道:“得了,父亲知你有自己的考虑,谨慎些便是。先去更衣吧。”
谢思言退了出去。
谢宗临靠到椅背上啜茶,忽思及一事,顿住。
他方才只顾着思量第二条了,那第一条……谢家往后要跟陆家求什么?还广结善缘?他儿子知道善缘两个字怎么写吗?
他这儿子从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向来谋定后动,何况陆家这事其实棘手,他是绝不会为往后虚无缥缈的所谓回报就揽下这桩麻烦的。
谢宗临思前想后,觉得第一条约莫只是凑数的漂亮话,思言出手的缘由应是在第二条上。
朝局牵系着谢家,说到底思言还是为了宗族。
谢宗临嘴角微扬,心中大慰,儿子果然成长不少。
拜望了祖母,谢思言回到自己的院子鹭起居。命人烹了一壶万春银叶,他坐到书案后头,一面吃茶一面听长随杨顺禀事。
待他听罢沈安之死的前后,冷笑森森:“果然是个狠人,终究是走了这条路。”
杨顺不懂世子何意,怎生听着倒像是沈安设计陆姑娘,蓄意赴死?
谢思言慢条斯理吃茶。
这世上能让一人永生铭记另一人的法子统共就那么几种,除开终身的陪伴,便只剩下刻骨的爱、铭心的恨,以及以命施恩。
如若前三样无法达成,那还有什么比“因你而死”更深刻的呢?死得越惨,记得越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