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慕,暮牵恋,朝朝暮暮心牵绊,隔万水千山,情深言浅。
她叫神乐,是平安时代的一名阴阳师。
世人都说,三千烦恼丝,一丝胜一丝,她斩尽三千青丝,青灯古佛伴身边,只为忘记一个人。
一个她爱,又不该爱的人。
一个世人敬畏,又憎恨的男人
袅袅檀香,木鱼咚咚随佛经而响。这是她的日常,年复一年,始终如此。
神乐睁开了眼睛,轻声一叹。
当真忘的了么?
生生佛经,难愈心头相思,青灯古佛,化不尽心中万缕愁伤。
十年来,她一直忘不了的。
神乐闭上了眼,心底再次默念那个熟悉的名字。
那大约是一个严冬,寒雪覆盖了整座京都。
那一日,平安时代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年幼的神乐就是在盛开在白雪的梅树下遇见晴明的,那日白雪皑皑、她一身红衣、堪比红梅。
她从深沉的黑暗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便是一名男子。
他温柔地抱着什么都不懂,只是一味颤抖的她。
那温暧的双手,仿佛逐渐将她冰结起来的灵魂融化了。
男子见着、只是笑了笑,将衣袍披在她的身上,然后轻轻背起。
那一刻,神乐竟有些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看的笑脸,是那三月春阳,暖人心脾。
他一步步走着,踏着白雪,风雪轻落。
许久、男子终于开口,笑着问她,平安京里可以亲人?我送你回去。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什么亲人,也更不知道什么是家。
她眯起眼晴、笑指回答,我的亲人?在那呀。
男子回头,风雪独立,一支残梅。
原来,那株梅树就是你的亲人么?男子沉默不语。
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痛,以树为家,以梅为亲,这只是一个小女孩。
男子停了下来,背着女孩转身,看着雪中的那抹艳红。
他笑着说,那我将它带走可好?
神乐不解,直到多年后他说,此生家人,除了那株红梅,便是他了。
那一场雪,是神乐与晴明的初见。
那年的寒冬冷了很久很久,直到三月才稍有减缓。
那日,神乐折下一支腊梅走进房内,屋里的火炉烧着正旺,整个里屋都暖洋洋的。
晴明正坐在火炉旁边画着符箓,神情专注,白皙的脸庞被暖的红彤彤的。
神乐忽然觉得连手中这支傲放在寒雪中的红梅,也不及眼前的男子。她那就那般痴痴的看着。
想要一直这样看着他,一辈子这样静静看着他。这是少女心中悄然冒出的念想。
晴明画了很久,直到夜色深下、他才注意到边上已经熟睡的少女。
他将身上的衣袍褪下,轻轻盖在神乐的身上,然后静静的看着她。
一如同,她看着他。
晴明露出微笑,小声的自言自语。
春天繁花盛放,夏天蝉鸣不止,秋天会将远方的山峦染成红色和黄色,而冬天则会被白雪装饰起来。
他看着少女再次笑了起来。
我常常会想,大千世界为何如此美丽呢。现在我终于知道了答案,因为有你陪伴着我,看这世间的风花雪月。
醒来的少女偷偷的笑了起来,像是吃了蜜枣,那般甜腻。
她睁开了眼睛,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如今、只剩下了一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又是什么时候只剩下了她一人?
院落的那株红梅早已枯零,它跟他一样,都是她的家人。可是,如今的家呢?
晴明走的那日是暮冬十二月,大雪纷飞,亦如那场初见。
他不辞而别,只留下一份书信。只为了去做一个了断,一个与自己的了断。
信上只写着一个字,忘。
她一直很听他的话的,斩尽三千青丝,断却一世红尘。
只为遵守他留下的意念。
可是,当真忘的了么?
忘不了的。她轻轻摇头,小声说了一句。
十年前,他不辞而别,十年后,他音信全无。唯一留下的痕迹,也只是那让世人的恐惧。
那一年,大阴阳师贺茂忠行惨遭横死,奈良城一夜血流成河。
有人说,他看见了晴明亲手弑师,杀害了贺茂忠行。
有人说,他看见了晴明从地狱中召唤了无穷无尽的鬼物,血祭了奈良。
八百比丘尼说,她看到了晴明心底深处那抹世间最深邃的邪念。
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他,从世人敬仰,跌落到人神共怒。
可是这一切,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能有那么好看的笑容,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她一直相信他。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一名艳丽的女子飘了进来。是飘不是走,这自然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
进来的女子不是人,而是妖。
神乐没有害怕,只是抬头静静的看着那个女子。
她看着那个妖怪,那位传说中掌管冥界的大妖怪,阎魔。
你还真是一成不变呀,别的阴阳师见到我,也会吓的抖一抖呢。阎魔一如既往的调侃,一副老朋友见面的模样。
的确,这种传说中的大妖怪,能正面击败她的阴阳师屈手可指。就算是神乐,也没把握击败她。
神乐没有说话,依旧静静的看着阎魔。
八年前,神乐消耗十年寿命与阎魔缔结,只为了在茫茫世界中寻到那人的踪迹。
他的消息呢?神乐终于开口。
从八年前缔结之后,阎魔便一直未出现在她面前。如今出现,神乐便知道了她的来意。
还真是急呢,不过我的确知道了他的下落,阎魔掩嘴笑道。
晴明大人,他在哪?多年来等待的消息终于有了眉目,神乐不由有些激动。
阴阳娌,阎魔只说了三个字。
阴阳娌,死人地。神乐身躯微微颤抖。
原来十年前的传闻,竟是真的。晴明弑师、血祭奈良。
可是那么温柔的晴明,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应该猜到了,那个传闻是真的,阎魔收回笑脸,严肃的说,那你又准备怎么办呢?
未来究竟会怎样,我也不知晓,不过、不论发生了什么,我不都应该陪伴在晴明大人的身边吗?神乐不假思索,回答阎魔。
一同对抗全世界么?你们人类的感情,我还真是不懂呢,不过正因为这样,才让我对你好奇呢。阎魔眯起眼睛又说到道,平安京风雨欲来,源博雅召集全天下的阴阳师围剿晴明。
晴明大人为什么会去,平安京?神乐说话有些颤抖,朝思暮想的那人正身临险境。就算是晴明大人,也不可能对抗全天下的阴阳师。
因为,那里有着大和民族的天呀!有什么能比天皇的血液更美味的呢?阎魔已经远去,只留下这一句话。
眼角似有泪珠流过,滴入在木鱼上、溅起一朵水花。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念她的名字,却又是轻声一叹。火炉将满屋映的红央央,窗外的那株红梅又好像如当年那样,絮花纷飞。
神乐忽然笑了起来,如花灿烂,又似那天上繁星,一闪而过。
晴明大人,是您让我知道活着的意义,那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您逝去呢?
她褪去身上已经洗的泛白的灰衣,站在镜子面前倚上红妆。
如此倾城之色,只想给一人独看。
她披上了红装,走出了屋外。大雪的纷飞,却掩盖不住她身上的火热。此时,她就像七月的骄阳,在雪中燃烧。
神乐去找了八百比丘尼。
比丘尼曾经说过,晴明再次现世,那么便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