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鸿最近仕途倒霉,被太子一系盯着打压,朝堂上波谲云诡,太子虽瞧着宽和温厚,但能稳居东宫的人,哪会是心善手软的菩萨?他周遭那些个谋臣属官,更不是省油的灯,瞅准谢鸿没能反击,谁知道会不会踩得更狠。
不管昨晚那人是刺探还是有更狠毒的打算,都不得不防。
冯氏留了心,当晚便跟谢鸿郑重说了此事。
谢鸿虽出身淮南世家,却也只是个读书入仕的文官,自身不会武功,府里那些护院又本事有限,遂下令让护院惊醒,托人从魏州城请了几位镖师帮忙守一阵。
他前些年背靠谢家荫蔽,安稳无事,每日里读书弄文,几乎没碰过刀剑。如今因不肯把玉嬛送进宫给老皇帝,惹得老太爷生气,暂时失了庇护,为免伤及妻女性命,只能托人寻摸靠得住的高手,想留在府里护院。
只是一时间寻不到,遂给相熟的巡城兵马司打招呼,请他们晚间务必留意。
如是安排过,夜里倒没再出什么岔子。
谨慎过了数日,转眼便是端午。
……
端午之日赛龙舟,是约定俗成的大事。
大清早,魏州城外的丽金河畔便聚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等日上三竿,河渠护栏外便站满了看客。摩肩接踵的人群簇拥着中间一座三层高的楼阁,修得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因是依河而建,便取名丽金阁。
端午这日热闹,丽金阁的雅间座位尽数留给魏州城的达官贵人,一座难求。
等玉嬛跟冯氏过去的时候,里头满目峨冠博带、衣香鬓影。菖蒲混着雄黄酒的味道飘过来,掺杂了才蒸熟的粽子糯香,诱人馋虫。
阁楼上尽是高门女眷,亦有未成亲的少年郎往来照顾。
冯氏往隔壁去跟梁老夫人寒暄,玉嬛因怕碰见梁章,勾起梁老夫人点鸳鸯谱的心思,便没出门,只管坐在雅间靠窗的位置,咬着粽子看外头波光粼粼的水面。昨晚下了场雨,今早天气放晴,远山笼在黛青薄雾,近处草木水珠晶莹,凉风拂过,惬意得很。
谢府的客院里,梁靖却没这等心情。
桌上的粽子香气四溢,许婆婆发觉梁靖并非歹人后,也松懈了许多。
外围的护院镖师挡得住寻常歹人,却察觉不了陈九这等神出鬼没的高手,此刻后窗外草木阴翳,陈九借着一棵粗壮繁茂的老槐掩住身形,翻身一跃便进了屋内。
屋门紧掩,丫鬟们以为梁靖在歇息,都跑到院里凑热闹,无人打搅。
陈九站在隐蔽角落,声音压得极低,“属下已经探明,秦骁昨夜暗中潜回魏州城,却没回府。有两人行踪鬼祟,昨夜跟他在梭子岭碰面。只是怕打草惊蛇,没敢靠得太近。”
“京城那边呢?”
“永王会在半月后来这边督查军防,皇上已经允了,就等动身。”
难怪秦骁要亲自动手,看来永王这回是势在必得——趁着太子打压谢鸿的时机刺杀,永王趁机揽过案子,稍加掩饰,便能将脏水泼到太子身上,动摇东宫根基,更能借仇恨死死攥住淮南谢府。
设了防盗,比例一半哈
梁靖仍是垂眸,道:“什么动静?”
“就是……我听见屋顶上瓦片响了,若是院里的猫,不会有那种动静,应该是屋顶有人。而且没多久,还听见刀剑的声音。只是后来又安静了,想着晏大哥身手出众,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什么?”
她心里狐疑忐忑,黑白分明的眼睛水灵灵的,一错不错地盯着梁靖。
梁靖觑她一眼,拨着衣袖,淡声道:“似乎听见了点。”
玉嬛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那后来呢?有没有出去看到是什么人?”
当然看到了,而且是他潜伏在暗夜守株待兔,将那意图闯入谢鸿夫妇房间的刺客重伤捉到手里,这会儿应该有人在用酷刑审讯,逼问主使。
梁靖眼底的精光转瞬即逝,将剥好的栗子塞进嘴里,神情是惯常的冷清,不以为意似的,“后来又睡着了。”
“睡着了啊……”玉嬛稍觉失望。
原本她还怀疑昨晚是否听错,既然梁靖也听见动静,想来不是错觉。若那动静只是个行窃的梁上君子便罢,若真带着刀剑,那就很吓人了。她发愁地趴在桌上,像是东跨院里那只蔫头耷脑的兔子。
梁靖的另一颗栗子剥好,抬眉见她无精打采的,唇角微动,递到她跟前的小瓷碟里。
玉嬛从善如流,取了吃掉。
外头风声细细,孙姑和许婆婆在树荫下闲话家常,声音嗡嗡的。
两人也不说话,梁靖靠在椅背,修长的腿一屈一伸,剥的栗子少半自己吃掉,大半放在玉嬛跟前的碟子。
玉嬛便蹙眉沉吟,想请梁靖帮忙留意,又怕他伤势未愈,这请求会唐突。况且府里若真碰见麻烦,也该自家想法子,不能总指望旁人。嘴里是甜糯的栗子,心里默默盘算着,细嫩的手指扣着瓷碟,等剥好的栗子落下来便拈着送进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见碟子空荡荡的,目光微抬,就见梁靖靠在椅背,正默默看她。
玉嬛眨了眨眼睛,再看下盛着炒栗子的细竹篾编的盘子——
“这就吃完啦?”
感觉意犹未尽,还想再吃呢,玉嬛默默舔了舔唇。
梁靖唇角微挑,凑近些许,“再叫人送一盘来,我剥给你?”
温热的呼吸落在脸颊,那双清冷深邃的眼眸似藏了千山万水。
玉嬛莫名心中一跳,下意识垂眸,不好意思再叨扰人家,遂站起身来,“还是算了。晏大哥你伤还没好,多歇着吧,想吃什么东西,告诉许婆婆也一样。别客气。”说罢,取了几颗樱桃,转身欲走。
梁靖叫住她,语气是惯常的冷清淡然,“最近夜里我会留意,别担心。”
玉嬛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帮忙,大喜之下,回眸莞尔,“多谢晏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