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盏端起茶来,轻轻荡开了浮沫:“离晨省得这个道理,可离筱筱蠢呐。她这个做大姐的,自小被惯坏了,一有什么不顺意,一口气就堵着咽不下。姨娘你在离家待的时间长,你倒是想想能有什么法子让她俩好好怄怄气?”
云姨娘一听,甚觉有理,于是手指搅弄着水红色的绣花绢子,细细沉思起来。
其实宅院当中,女儿家的恩怨无非就是争风吃醋,又或是摆弄是非。
而这方面,恰好是云姨娘的拿手好戏。
“办法倒是有的,我让手头的下人们到处说道说道,就说离晨在背地里如何骂的离筱筱,这府里的年轻小丫鬟多,嘴巴都不太紧,不出三两日,一定传到离筱筱耳朵里。”
“甚妥。”
明面上离间她二人,离筱筱可能还不会听的,但她自己耳朵听来的东西,她估计想也不想,就能气得发抖。
“小姐,钱管家来了。”巧儿突然在院门口拖着老长的尾音叫道。
云姨娘和离盏相看一眼,默契的转移了话题,说着些小孩吃喝拉撒的事情。
钱管家理了理油绿色的小马褂,从拱门后撑着伞出来,对着离盏和云姨娘鞠了一礼,再抬起头来,那目光已贼溜溜的发着光,看得人很不舒坦。
“云姨娘,这大下雨的天,您怎么有闲心来二小姐这边坐了?”
云姨娘蹙眉便要斥他话太多,奴才没有奴才的样子,嘴都半张了却被离盏笑着抢过了话头:“俊生妹妹睡觉老是易惊醒,爱哭闹,听说我回来了,便特意来找我瞧瞧。”
云姨娘眉宇疏开,呆呆的望了离盏一眼。
这孩子还真就容易惊醒,跟做了噩梦似的突然手脚乱抓。
钱管家笑着上前,朝乳娘的怀里看了一眼,有些阴阳怪气。
“嘶,那敢情是堂主太忙,都没空给四小姐瞧瞧?”
先前第一句,离盏好好回他,是因他话里既没什么错处,又不想惹他生疑,免得他到离晨面说她和云姨娘的关系太好。
可第二句,他就问的得寸进尺,管得太宽了些。
离盏顿时也来了气,把茶杯“嘭”的一声搁回了桌上。
“不是别人瞧见了,而是事先被离晨和离筱筱知道了,向太监去告了密。说来也怪,我实在想不通离筱筱和离晨如何会知道?”
巧儿也跟着蹙眉思索,片刻后突然惶恐的抓着木桶边缘,跪了下来。
“小姐,不是,不是巧儿说的。主子对巧儿极好,一点都不嫌巧儿笨,巧儿早已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只忠于主子一人。若是哪天做出背叛主子的事,就遭五雷轰顶吧!”
离盏见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心里生出一片愧疚,她从木盆里站起半个身子,将她拉了起来。
“好了,快别哭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快起来吧,好歹是我小兰院的丫鬟,我没让你跪,你别动不动就跪。”
“是。”巧儿笑着吸了吸鼻子,起身继续侍弄着离盏。
离盏转身背靠着木桶,若有所思,“只是着眼于这次的纰漏,可见长风药局盯着咱们的人比咱们想象的还多,你往后一定要记着,除了我,除了淼淼,旁人无论说了什么,都要多留个心眼。”
“是,巧儿记住了。”
那日不知是多少个人的无眠夜,而离盏却睡得格外香甜,第二日起来,还未梳洗打扮就显得红头花色。
她先拿鸡毛掸子抽了徒弟,再教巧儿如何绾那些复杂的发式。
待到午时,云姨娘又抱着俊生来串门。
那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阴阴的小雨,晒得发干的柳条在烟雨里颠来倒去,似一个女人躲在院子里偷偷的哭。
风声雨声吓哭了小孩,云姨娘抱着哄也无用,背着哄也无用。离盏抱过来,轻轻拍着她后背,唱了两首小曲儿,那孩子又安然睡去。
小孩酣糯的呼吸,似是填了心里一个很空很大的伤口。可离盏微微笑着,还是把孩子抱还给奶娘。
“盏儿你倒是讨小孩眼缘,明明黄花大闺女一个,比我这个当娘的还像娘。”
云姨娘一本正经的拉攀关系,却无意把她心口扎了一下。
她心里暗嘲着自己,她算哪门子的黄花大闺女,明明成过婚,怀过身孕,当过娘亲的。
她浅浅笑着,心里想:小雨天云姨娘还抱着孩子来窜门子,八成是有正话要说,果不其然,寒暄不过两句,云姨娘的表情就带着些讪色。
“盏儿,我今早去给老太太问安的时候,看见离晨从老太太的寝卧里哭着出来,这是怎么了?”
离晨是个极少会哭闹的人,难怪呼云姨娘要用如此急盼的目光望着自己,她怕离晨这一哭,是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离盏低头思着这其间的可能,缓缓道:“不知道她的。可能是昨天的宴席上她撒了一番酒疯,现下有些无脸见人了。”